在华林紧张地思考中,时间不知不觉地就逝去了,反映出恐怖天象的群星们无声无息地从苍穹上消失了,代之的是碧蓝如洗的天空,一弯雪白的残月高挂其上,看上去竟有几分诗情画意的清新之感,又过了一会儿,东方的天际才浮现出灿烂如赤金的朝霞,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派刚土司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捉住他的人并没有剥去他的衣服和首饰,他们只是简单地取走了他身上佩戴的武器,甚至连这个步骤都做得毫无掠夺的意思——他们既没有抚摸刀鞘上贵重的宝石,也没有欣赏上面雕刻的漂亮花纹,更没有抽出刀子来看看它有多么锋利——然后将他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所以,派刚土司尽管身陷囹圄,却没有惊慌失措,相反,经过一个对他来说无论如何算不上舒适的夜晚后,他已经恢复了冷静和身为土司贵族的骄傲。
他的敌人不会杀了他。
派刚土司杀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人被杀,他知道杀人之前会有怎样的准备,他们不会给被杀者留下任何东西,被杀的毫无疑问是弱者,在夷山中,弱者什么都不配拥有,包括他们自己。
而既然敌人给派刚土司留下了衣服和首饰,那就证明了他不是弱者,起码现在不是,他仍然拥有相当的价值,他可能永远无法再成为嘎拉洞的主人,但是在他证明他的价值之后,可能会在新的强力主人那里拥有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
在晨光照亮嘎拉洞之前,派刚土司一直在脑海中清点他可以用来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
首先是他身为土司的家谱,下级夷人背诵家谱是为了不幸被抓后证明自己是夷人武士不是奴隶,而土司的家谱则隐藏着更多的秘密,长长的家谱中列数了数百年内每一个和他们家族联姻的土司家族的方位和势力范围,以及每一个土司家族领地内的山、水、土地的出产和奴隶的数量,如果一个聪明人能听完他所背诵的家谱,完全可以依此描绘出夷山的大概地图,这是那些一辈子都未必走出自己土司领地的夷人武士和散居山中的普通夷人永远不知道的秘密,这是一本无形的宝藏之书。
其次,是他对下属的控制,作为一个控制了嘎拉洞许多年的首领,派刚土司深知一个得力的管家在日常生活中多么有用。一个从来没有打过猎的人可能会以为野兔是一伸手就能抓到的生物,一个从来没有养过家的男人可能会以为养活八个孩子轻而易举,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可能以为孩子一落地就会走路而无需漫长的、令人精疲力尽的哺喂,派刚土司可不是那种充满了不切实际幻想的生物:“鞭子不落到奴隶头上,他们就不会干活。”而他是深知怎么让鞭子动起来的人,他敢放话说,附近几百里内,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如何用同样的人得到更多的收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