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侧殿,比玉叶殿小得多,只一进一出两间,加两侧厢房。
挺好的,我喜欢小一点,床上还放着特意为我备好的冬衣,足够好了。
我换上姜色新绸袄,来到正殿这边,顾因正斜倚床头,与龙川讨论行军事宜。
室内灯火辉煌。
我静静地坐到对面方凳上,眼睛不由自主落到顾因身上。
见他微蹙着眉头,那眉尖又黑又浓,像两撇走完的墨,灵动飘逸。
眼神还是那般幽深,时而看着手上的地图,时而看着龙川,黑漆漆的瞳仁不结冰的时候,是闪耀着濯濯亮光的。
鼻峰从眉心间高耸而出,线条是刀削一般,锋利轩昂。
薄薄的唇,不说话的时候,紧抿在一起,那唇,温热、软糯。
我不由想起地下河中那一幕,手指抚上自己嘴唇,胸口闪着星星点点的疼,不剧烈,不刺痛,却钻着往心上去。
总要告别的。
忽见他双眸扫过来,正好对上我偷偷打量的目光,我慌忙放下手,挤出一个淡定地微笑。
他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再继续和龙川讨论。
直谈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方把我叫过去,道:“此次行军,以龙将军为主,我对将士都还不甚熟悉,需慢慢磨合一些时日。你若有何想法,可直接对龙将军说。”
我点点头:“行军布营,《天兵志》上都有说法,我一路上自会留意日月天气,布营配合天气时辰,当更好。”
龙川又客气几句,再与顾因商议了明日去兵营亲自操练,告退而去。
龙将军一走,气氛立时尴尬起来,我四周打量道。
“三行呢?”
“刚刚出去了。反正他也不带兵,他的任务就是保护你。”
我讪讪低下头:“都怪我,武功低微,帮不上忙,还老拖累你们。”
“雨良。”他声音忽沉下来,目光柔和,低低唤着我。
我抢先道:“你看,终于可以和梁军对决沙场了,多好。”
他神色一顿,有点恼羞成怒道:“你不用日日提醒我,我需要这个婚约。”
他不是笨人,显然不是。
我颓然,不知为何,也许是想到离别在即,忍不住吐露一丝情绪:“可能,我不是提醒你,是提醒我自己。”
他明显怔住,接着嘴角微微翘起来。
“雨良。”他又唤了一声,春风化雨般的温柔。
他凝视着我:“这里就我们两人,我跟你说实话,我很痛苦,因为,我想让你等我,可又怕你等不到。”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等,等什么?”我猜不到他的意思。
“等我复仇,然后,带你走。”
我脑子“嗡”的一声,虽想过千百遍这个近乎不可能的可能,每次还是很有理智地将这个念头扑灭。
此时被他说出来,心头一时发涩一时发酸,一时又生甜。
“可是,复仇,是什么时候,还有,芝芝公主。”我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刚我还夸着海口祝福人家,现在就与她的未来夫君在此讨论我们的未来。
我觉得自己很卑鄙。
“所以,我怕你等不到。”顾因又沉沉地说:
“湘国,我想借他们之力,打败梁军,解湘国之困,也为自己报仇。然后,就带你回蜀国。蜀国没了,可蜀人还在,我会尽自己的力,集结旧部与义军,守护百姓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等明君出现,只要天下一统,便可太平。”
心乱如麻。
我也坦白而对:“我也想你带着我走,可是,怕你同样后悔一辈子。毕竟,山野义军,与湘国储位,差了太多。”
他一怔,眼神如雾如波,“那日,我与闵兄说话,你醒着?”
“嗯。”我点点头。
顾因目锁浓愁,探出手,抚上我的脸,带着一丝叹息,道:“我并不贪图富贵王位,是王是将,只要有心抗敌,在何处都能施展抱负。只是,若选了你,便是负了父王。”
如同他初初醒来之时一样,大手贴上我的脸。
被他指尖触及之处,小虫子爬过一般又麻又痒,我僵立着不得动弹,只想,应该,让韩芝划破这张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