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关于巧巧的记忆是如此的清晰,甚至每一个细节都可以回想起来,原来自己最在乎的其实就是这个妹子。
为什么人总是在失去后,才会发现什么是最重要的?杨阿若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直这么问着自己。
“世事无常,月有圆缺,人有别离,小兄弟,你又何必这般执着?”说话的是个老道,而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道童。
杨阿若突然警觉的摸上了自己的环首刀,然后冷眼瞧了下眼前的这对师徒。
老道看了眼那把环首刀,只是浅浅而笑,然后走前一步,瞬间一股强大的气势席卷而出,让杨阿若立刻失去了所有行动的能力,转瞬,自己的环首刀就被老道拿在了手中。
“好刀!”老道评价完,然后手一翻,立刻插回了原来的刀鞘之中,发出噌的一声脆响。
杨阿若知道遇见了高人,对方如果要杀自己,也就是一两招的事情,再看一眼脚边巧巧的坟墓,他的脸上突然挂上了一丝笑容,能死在巧巧的边上,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
啪!一声脆响传出。
杨阿若被老道拍了一记后脑勺,这才听见对方骂道:“这么年轻就想着寻死,你个倒霉孩子,来来来,跟老道先去吃点东西,先暖暖身子再说。”
杨阿若不知道怎么了,老道说什么,他就真的听什么,此刻坐在一个火堆旁边,才发现这对道士师徒是来采药的,此时大雪封山,有些药材也确实这个时候来采比较合适。
“你的事情老道我都知道了,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报仇?”火堆对面的老道突然叨念了一句。
杨阿若立刻全身绷紧,报仇这两个字基本已经成了他生命的全部,一想到眼前老道的武学修为,立刻抱拳道:“请老先生教我武学,只要能报仇,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老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深深的看了眼杨阿若,然后呵呵笑道:“你这么小年纪,功夫的底子倒是修炼的非常扎实,只是我的本事可不会随意教人,如何,是不是还想去报仇,真去的话也许能拼个同归于尽,你可想清楚了?”
杨阿若毅然的点头道:“不计生死!”
啪!话才说完,又挨了一记后脑勺。
老道敲打完杨阿若,才叹了口气道:“人命这种东西很珍贵的,死了就不能重来了,你年纪轻轻的说这些可不是什么好事。”说完,又别有深意的瞄了眼杨阿若,然后接道:“我给你想个法子吧,你要是想报仇,不如陪老道我先去旅行一段时日,你可愿意?”
杨阿若一无所有,只要能报仇,就像他说的,什么都愿意,何况仅仅只是出个门旅行一趟,于是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老道这才接道:“这次旅行要走五六百里,来回就是一千多里,你可还愿意?”
杨阿若有些犹豫,走这么远,基本已经远远离开酒泉县了,但是想着只要有机会,就不想放过,这老道难道是准备给自己修炼,要是能学会刚才见面时的那种本事,报仇定然不是难事,于是再次点头答应。
由此,杨阿若便与老道师徒开始了一次跋山涉水的旅行,一路之上,两人时时交流,但是谈得却不是杨阿若希望的武学,全都是一些道家对自然,对人生,对世界的看法,大到天地至理,小到衣食住行,反正就是没有一丝半点的武学修为。
如此一月多过去,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羌族人聚集的土地,老道似乎在这里很受欢迎,那些羌人子弟无不对之恭敬有礼,甚至偶尔在夜晚时,杨阿若能看见许多羌人女子钻入老道的营帐,然后便见那位可怜的道童被一脚踹出来。
为老不尊,这是杨阿若给老道下得定义。
在羌族领地住了三日,老道似乎也享受够了,这才把杨阿若请到身边,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帮你跟羌人族长借兵一千,有这一千强悍的骑兵,别说是那冯家的不孝子了,你就是想要把酒泉踏平都没问题,如何?现在还想不想报仇?”
杨阿若大喜,立刻起身抱拳道:“小子感谢老先生的大恩,待我报得大仇,以后必然侍奉在老先生左右。”
不日,一千骑兵开始启程返回酒泉,杨阿若的骑术也不弱,所以一众人日行百里,不日就再次返回酒泉县。等到县令发现大批羌人骑兵冲进他的官衙,早已经整个吓傻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看见了杨阿若的身影,才知道一切方休。
“这事跟我没关系,你要找便去找那冯爽,今日他正好大婚,你要报仇就去县尾,他正在那里大摆酒席。”县令颤颤悠悠的说完,背上已是大汗淋漓,即便是如此寒冷的冬日。
杨阿若向来侠义,绝对不会牵连无辜,于是将县令一脚踹得晕了过去,他才带着一千骑兵开始向着县尾寻去。
那冯爽的婚宴十分奢华,几乎请了县尾的所有人参加,所以根本没发现宴席的场地周围,已经被大批骑兵包围。
待新娘子出来谢礼时,杨阿若大喝一声,冲入宴会场中,并且一脚就把主坐的矮几踢翻,顺便将正准备逃跑的冯爽踩在了脚下,戴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惊骇莫名,看着杨阿若寒冷的眼神只能瑟瑟发抖。
“壮士刀下留人啊,即便是冯爽再不是,他也养活了我们一大家子,你要是一刀砍了下去,我们这些家眷如何生活?”在杨阿若提起自己的环首刀准备砍下冯爽的人头时,突然一群妇孺冲到了身边,然后齐齐跪倒,其中一个年老的妇人边哭边求饶。
杨阿若冷冷的扫了眼全场,发现跪下的不仅有妇人,还有许多老人和孩子,想来都是冯爽的家人。
冯爽这次在见了杨阿若后,似乎并没怎么害怕,此刻见自己家人冲出,也只是认命了一般的说道:“要杀就杀我一人好了,你可知道如今我已是废人一个,那日在军营内我的裆部结了冰,结果你逃走后,那些军爷就把气撒在了我身上,他们……他们直接从我裆部拔下了那些结冰,所以……呵呵。”
看着冯爽的惨淡笑容,再扫一眼全场跪倒在地的妇孺,杨阿若一咬牙,心中怒气又起,手中环首刀再次劈下,突然,身边跪倒的新娘子的红盖头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美丽的容颜,正是寡妇陈美莲。
杨阿若先是一怔,转瞬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脚将冯爽踢出去了三四步之远,这才收刀入鞘,然后冷冷的说道:“我本来是想杀尽你们的,不过冯公子已经娶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子,足够可怜了,你们以后好之为之吧。”
离开了酒泉县,杨阿若大礼送走了那些羌人骑兵,脸上无喜无忧,也没打算再骑马,就这么一人一刀一马,随意而行,走了一阵后突然感觉胸口有些异样,伸手一摸,竟然摸出了巧巧之前给他的钱袋,那个绣着鸳鸯的荷包从胸口掏出还非常温暖,哀伤一笑,随手解开了荷包上的绳索,里面果然装了很都五铢钱,而在钱袋的底部,还装着一个小荷包,再次打开,里面整齐的拴着一束黝黑的秀发,于是十五岁的杨阿若就这么嚎啕大哭起来。
“世事无常,月有圆缺,人有别离,小兄弟,你的路才刚刚开始,不如忘记过去,一切重新来过可好?”老道士带着道童,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杨阿若抹了一把眼泪鼻涕,茫然的问道:“我放过那些仇人,巧巧在天之灵可会怨我?”
老道抚须笑道:“那位巧巧姑娘除了你之外,可曾在意过别的什么事情?想来她若知道,定然不希望你再起杀戮。”
杨阿若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然后将鸳鸯荷包再次收入怀中,这才默默的看了眼天空,心中突然充满了温暖。
老道这时从道童手里接过一卷竹简,然后递给了杨阿若,这才接道:“这里有武学一卷,你且拿去修炼。”
杨阿若茫然的接过,疑惑道:“老先生如此对我,为了什么?”
老道眉头微皱,叹息道:“这天下即将大乱,正是我辈振作的时候,还有许许多多像巧巧那样的好人,需要你这样的人来搭救,老道自感气力有限,当然是需要多寻几个帮手才成,嘿嘿,老道我其实是在利用你,你可心中不爽?”
杨阿若点了点头,转瞬又猛然摇头,拱手一礼,道:“老先生教训的好,杨阿若知道以后怎么做了,这里再次感谢老先生的相助。”
说完,杨阿若就跪拜了下去,等到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却发现老道和道童早已远去,除了手里的武学卷轴,面前的地上还多了一个鬼脸面具,看着这张面具,杨阿若苦笑一声,说来说去,其实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长相,于是也不纠结,将那面具拾起戴在了脸上,立刻变成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恶鬼模样。
“对了,竟然忘记请教恩人的大名,真是有够糊涂的。”杨阿若突然大叫一声,却也已经无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