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淮海地区最大城市金堰市中心区矗立着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四层西式大楼,穹窿形屋顶,拱形窗户,一楼中间是六根灰色花岗岩圆柱支撑顶盖的拱券门廊。跟四周低矮的楼房相比,这幢大楼显得巍峨气派。大楼原属一家在金堰投资的德国公司,后几易其主,现在是国民党江北行营办公楼。楼顶竖着一面国民党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大楼周围布满了端冲锋枪的哨兵。
二楼第三间是行营长官陈墨崧的办公室,青色大理石地板上铺着红色羊毛地毯,白色大理石墙壁上挂着蒋介石画像和军用地图,下方镶着柞木墙裙,松木天花板中央安装一盏枝形吊灯,天花板东头安装一台法国吊扇,吊扇下面是一张紫檀木写字台。写字台对面是一张深绿色呢绒长沙发,沙发前面是一张乌木茶几,茶几上放这一只紫砂茶壶和四个紫砂茶碗,以及一台收音机,茶几两面各放一张单人深绿色呢绒沙发。这套沙发两边靠墙分别放着一张同样结构的长沙发,西边是一张铺着深蓝色呢绒台布的红木长方桌,桌上摊着军用地图,长方桌西边的墙上也挂着军用地图。东墙南侧是一扇小门,门里是一个套间,放有一张带弧形雕花床屏、罗马式立柱床腿的红木西式床,以及床头柜、衣柜、衣架、脸盆架等。
陈墨崧此刻坐在舒适的真皮高背椅上,正跟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蒋安邦唏嘘不已:
“许多人都以为我起家的部队是中央警卫师,其实我真正起家的老部队是独立一团!当时老头子只给我一个团长的空招牌。为了筹集经费,我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为了拉起部队,我到处登门求贤,连刚从黄埔毕业的谷雨都被我拉来了。我千辛万苦搞起来的部队,没成想一夜之间就赤化了!白里透红,剜心之痛啊!”
说到这里,陈墨崧连连摇着头,叹着气。见他这样,蒋安邦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忍不住暗暗好笑。这都是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想不到这位陈长官至今还耿耿于怀,刻骨铭心。
过了一会儿,陈墨崧接着说:“话又说回来了,我再怎么窝火,心里还是牵挂这个部队的。得知他们在那边第一次消灭了小鬼子主力大队的喜讯后,我高兴地连夜给他们拍发私人贺电。整整二十年了,我经常做梦都梦见我的老部下从远处漫山遍野向我跑来,嘴里喊着:‘老团长,我们回来了!’虽说这个团在共产党那边早已换了几茬人,可在名分上,我总还是他们的老长官呀。哎!他们这次要能过来,我真的要跟他们喝个一醉方休!”
这会儿,陈墨崧眼睛湿润了,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庞往下淌,他掏出手帕擦擦眼睛。蒋安邦心头一动,很显然,陈墨崧亲自对那个“共匪”部队写公开信真是动了感情,于是赶紧安慰他,“陈长官不必伤感,我相信您的老部队一定会归来的,届时,卑职一定陪酒。”
陈墨崧欣慰地点点头,脸上露出微笑。
蒋安邦这会儿问道,“陈长官,除了战场上打冤家仗,您以后就再也没见过您的老部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