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文才的随员也都戴着钢盔站在他旁边,有几发炮弹落到附近爆炸,有几个人吓了一跳。白露看着眼前黑烟翻滚,有点担心。她穿着黄呢子大衣,肩章上扛着两道杠,细长的脖子上系了一条红丝巾。“司令官,****的炮弹会打到这里,这里太危险了,您还是到后面去吧。”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主力。”鲁文才依旧举着望远镜。
话音刚落,后面突然响起一连串激烈的枪声,鲁文才的几个随员顿时吓得脸色刷白。鲁文才却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这是共党游击队在我们后面捣乱呢。”他随后对一个小个子的少校笑笑说,“你去负责收拾这些土八路吧,虽说不能消灭他们,但是只要不叫他们骚扰我军运输线就行。”
那个少校转身离去后,站在他身后的三个美国军官,少校皮特,上尉罗伯特、威廉见状赞许地点点头,尖下巴的皮特还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鲁将军并不像您的某些同事描述得那么懦弱,相反,用中国人的话说,您很有英雄气概。”
瑶湾战斗越打越大了,蒋军64军、20军、11军已赶到瑶湾附近,和解放军阻击部队发生了战斗。一时间,从鲁河平原到东岳山区,到处都是火蛇穿梭,黑烟飞舞。
龙头镇司令部,前院堂屋,苏参谋站在八仙桌前,指着地图,带着沉重的语气对围坐在桌子跟前的石川和另外几个参谋说:“我们现在是三处阻击敌人,执行阻击任务的部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可他们知道自己在为主力夺取瑶湾赢得时间,所以仍然士气高昂。遗憾的是,我们至今还没有攻破瑶湾,真有点对不起打阻击的同志。”
停顿了片刻,他试探性地问:“司令员,既然我们现在攻克坚固据点还存在一定的困难,可否考虑撤出瑶湾?这样既可以减少久攻不克造成的伤亡,又可减轻阻击部队的压力。留得青山在,还愁没柴烧吗?”
石川皱起眉头思索起来,没有马上说话。
这时,门开了,罗正平拿着一份电报走进来,“司令员,中央来电,询问瑶湾战况,问我们能否于近期解决战斗?”
石川接过电报看过后转给苏参谋,苏参谋看着电报瞪大了眼睛,“中央是从战略角度看待瑶湾战斗,难道说,瑶湾战斗对国共两党关系有什么战略影响吗?”
罗正平点点头,“前天,国民党请美国人出面约见我党驻南京代表,表示愿意重开和谈。在挑起内战半年多之后,国民党竟然一反常态地打出和平的招牌,这里面一定有文章。”罗正平背着手,低下头,“老蒋可能是感觉到消灭共产党其实是力不从心了,只好后退一步,企图通过恢复和谈争取政治协商或者南北朝的局面,从而避免被我们消灭的危险。另外,也不排除老蒋想利用和谈停战的机会整顿jūn_duì,然后再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苏参谋眨巴一下眼睛,笑了,“谈判是两相情愿的事,为了迫使我党坐到谈判桌上,国民党现在特别需要打一个胜仗。陈墨山这么卖力地解救瑶湾,其用意也正在于此。”
罗正平点点头,随后他抬起头,望着大家,神色有些凝重,“但是,如果我军在瑶湾遭受重大伤亡,搞得元气大伤,那党中央就不得不考虑讲和了!所以中央在来电里并没有要求必须攻克瑶湾,只是要求避免元气大伤。”
参谋们倒吸一口凉气,一起把目光转向石川身上。石川这会儿嘴唇紧闭,眉头紧锁。他旁边的闹钟快速转动着秒针,发出有节奏的“滴滴答答”的轻微响声。
过了好大一会,石川抬起头来,望着大家,站起来,语气坚定地说:“请转告中央,我军将在三日内攻克瑶湾,而且不会有伤亡太大的情况。”
苏参谋这时犯愁了,“老蒋既已放出和谈烟幕,实际上是把球踢给了我们,我党要是拒绝和谈,国民党会不会借机在全国人民面前攻击我们穷兵黩武、破坏和平呢?”
罗正平爽朗地笑了,“我们现在不提打倒国民党的口号,就是不给国民党攻击我们好战的口实。放心吧,党中央不会直接拒绝,但会提出恢复和谈的先决条件。”
瑶湾城外,夕阳西沉,天空一片血红,很多地方还在冒着黑烟。虽然暂时没有激烈战斗,但零星的枪声一直响个不停。从解放军阵地到后面村庄的路上,不时有战士和民工抬着担架走过,躺在担架上的伤员脸色苍白,嘴唇紧闭,头上、身上缠着不少绷带,有些绷带还渗出暗红色血迹。
在一间农家小屋里,几个干部围坐着一张小方桌,桌上马灯照亮了他们紧张的脸盘。谷雨指着桌上地图,平静的语调里夹杂着一丝焦虑,“经过这几天连续爆破,我军已经炸毁了瑶湾城外大部分工事,这就为总攻创造了有利条件。总攻本来打算在明天晚上,由于情况紧急,我们决定在今晚炸掉城外残余工事以后,就发起总攻。为确保攻城顺利,石司令员今天又给我们紧急调来两个由解放战士(被俘后经教育参加解放军的原国民党士兵)组成的炮兵连。现在,我攻击部队已增至十六个团。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拿下瑶湾!”
黑夜,密集的火流布满了天空。在我方火力掩护下,一个个爆破手抱着炸药包跃出工事,向敌堡匍匐前进。虽然不时有人被敌人枪弹击中牺牲,其他人仍然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他们巧妙地选择敌堡火力的死角,成功地避开敌人火力,平安地爬到一个个碉堡跟前,把炸药包靠上碉堡墙体,最后拉开了导火索。在导火索哧哧冒烟的时候,爆破手已滚到一边了。“轰轰”,震撼的爆炸声一个接着一个地响起,烈火浓烟也一连串一大片地迸发着,一个又一个的碉堡相继被炸散了、炸飞了。最后,瑶湾城坚固的北门也响起一声爆炸,伴随浓烟烈火的升起,一个大洞露出来了。
“冲啊!”战士们纷纷跃出工事,像涨潮的海水一样直向瑶湾城奔涌。这时,夜空出现了一条条又粗又长的火蛇,并带着尖厉的叫声。火蛇很快落到城里,引起一阵剧烈的爆炸,并升起烈火浓烟。
解放军突入瑶湾县城的消息让陈墨山大为震惊,他通过无线电台一面安抚守军千万顶住,一面又严令援军务必驰援。后来,他坐不住了,干脆直接跑到行营作战室督战。
作战室里,二十出头、瓜子脸的少尉女报务员左丽丽沮丧地摘下耳机,转头对站在跟前的陈墨山说:“51军的电台信号已经、已经中断了!”
“什么?”陈墨山感到自己此刻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打了一下似的,身子趔趄了一下,严光喜和孙芸芸慌忙扶住他,才没有摔倒。此时陈墨山仍然浑身不住地打颤,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现在并不是在痛心一支杂牌军的覆灭,而是在痛心自己精心设计的压共产党妥协让步的计划这么快就泡汤了。他隐约感觉到,今后“戡乱剿匪”愈发艰难。
第一师前沿阵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坑,有些弹坑还在升着缕缕青烟。有一棵杨树在夜里炮击时遭到了不幸,整棵树被掀倒在地上,树干从中间被炸断,树枝散落一地。虽然现在是白天,但阵地上此时并无战斗,除了不时响起几声冷枪,整个阵地上一片宁静。
冯滔坐在防炮洞里,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拿出钢笔又写起情书来了。
枫:我又开始想你了。自从收到你的口信以后,我激动得几夜睡不着觉。原来你一直还想着我,我能不激动吗?
我现在一切都好。今天凌晨,我军攻克瑶湾,随后我们对面的74军停止了进攻。不光74军,其他的蒋军部队现在也都停止了对当面我军阵地的进攻。瑶湾大捷不仅粉碎了国民党妄图迅速打败我党的迷梦,也预示着我们俩重逢团聚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枫,你现在在哪里呢。我真想这就见到你呀。记得我们分别时你还不到二十岁。转眼四年都过去了,如今的你是不是出落得更漂亮了啊?我的战友郭林说你没准就在我们对面的74军。真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的相思曲可就太浪漫了。
写到这里,他眼前出现了一幅场景:穿着灰色凡尔丁西装的他和他的那一位,穿着月白纱连衣裙和白皮高跟鞋,扎着两根小辫的女孩子手挽手,漫步树荫花丛,鸟鸣、蝶舞、草绿、花香、水声、鱼嬉,都在为他俩捧场……想到将来,冯滔脸上洋溢起甜蜜的微笑。
就在冯滔写情书的时候,唐金山秘密来到74军前沿阵地。
此时他站在观察所里,握着美式望远镜,透过瞭望孔默默地瞅着对面。站在他旁边的徐励这会儿赶紧举起照相机对着唐金山,按动快门,喀嚓一响,镁光灯闪了一下。
唐金山把望远镜丢给张立江,转身看着徐励和刘雁、陈书香,“三位小姐,假如由你们指挥瑶湾会战,这个仗该怎么打呢?”
三个女人互相瞅瞅,一时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徐励先开了口。“唐司令高抬我们了。我们都是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呀。”
唐金山显然不满意徐励的回答,撇了撇嘴。
刘雁眨巴着眼珠子,“这次会战,我感觉我们好些指挥官像是在耍滑头,出工不出力。”
唐金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书香哼了一下鼻子,“对于那些出工不出力,贻误战机的党国败类,应该杀无赦!”
唐金山没有表态,低下了头。因为陈小姐说的败类和他平级,有的资历比他还老,他无权处置。况且人数还比较多,法不责众,就连陈长官和老头子都很头疼。
在离瑶湾战场三百多里之外的一个小山村里,金嗓子小曹坐在由农家小屋临时改成的播音室里,用颤抖的手捏着新闻稿,张着比扩音机上指示灯还亮的大眼睛,对着话筒兴奋地说着圆润甜美的国语:
“黄淮海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播送新闻,本台消息,我军近期连续取得多次重大胜利。首先是在瑶湾县太子庙一带一举歼灭号称蒋军精锐的敌26军和第一快速纵队,共约三万余人。随后,又对瑶湾县城发起攻击,昨日凌晨,胜利地攻克瑶湾县城。至此,历时两个星期的瑶湾战役,以拥有两个军、一个快速纵队的国民党南线第一兵团全军覆没宣告结束。
“此次战役,我军一共歼敌五万三千多人,俘虏南线第一兵团司令官兼26军军长马育英中将、51军军长周力梧中将,缴获蒋军坦克26辆、火炮217门、汽车474辆以及大批武器弹药。此次瑶湾战役的胜利,标志着我军战斗力水平实现了整体上的大跨越。这表明我军不仅能运动战,还能打攻坚战。不仅能打敌人步兵,还能打击敌人摩托化部队和机械化部队。不仅能打敌人的军以下部队,还能打击敌人的军以上战役兵团。瑶湾战役的胜利,彻底粉碎了******集团半年内消灭共产党的叫嚣,对整个解放区的爱国自卫战争和中国革命的总体进程都将产生积极的战略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