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勿黎想着,不自觉又端杯喝了口茶水,蒙哥帮她倒满。
“他,会来吗?”来?自然便是南迁了。南迁,必然要跟原有的牧民,部落有冲突。南迁,便是一场接一场的对战。他,回来吗?敢来吗?
最关键的话已说出口,剩下的再没什么负担。蒙哥心里的不安已消散了,又变成沉稳自若有胆有识的货贩子:“会的,他是大汗的孙子,不会辱没了身体里高贵的血液。而且,我去过北草原,见识过他的部众。”蒙哥似在回忆,“如果说南朝的jūn_rén像看家狗,我们草原的骑士是狼,那么他们的战士,更像是雄狮猛虎。”
狮,虎?这两个字让拉勿黎一哆嗦,她此时无比的相信蒙哥,相信他能为自己指一条明路,也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描述。随着他的讲解,斡尔罕的形象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或许是北部严寒的天气,更恶劣的环境,让生存更加的不易,每个活下来的人都是强者。站在他们面前,即使他们笑着,也给人冷森森,嗜血的感觉,让人心里发慌。”蒙哥自嘲笑着,“可能是我当时太冷了产生了错觉,反正,我只去过那一次,再也不想去了。”
拉勿黎看向蒙哥:“或许不是错觉呢,我记得不久前父亲还说过,斡尔罕不安分,迟早会南下跟我们发生冲突。”
“看来首领对他也一直不放心。”
拉勿黎点点头,那又怎样,想的再多,提防的再多,还不是输了。只是,她终于明白了蒙哥为什么要背着众人跟她说这件事。
斡尔罕有心南下,以前有苏客哈和墨索尼两个对手,现在只有一个。若拉勿黎为报仇召集旧部投向斡尔罕,那么他的胜算更大。草原上三个最大的部落战在一起,只怕,会血流成河吧。
到时,恐怕所有的部落都不能幸免,要么被吞并,要么被屠戮。窝阔伦大汗的道路固然光辉,但他统一的过程中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谁知道?
拉勿黎只是想为父报仇,杀了昆比拉达,或者打败他的骑兵,并不想死太多人。她的天性还没有泯灭。
可是如果她去找斡尔罕,不仅让他有了南下的理由,更给了他很大的助力,若他原本只是想想,现在便有了‘做’的实力,且成功的希望很大。
斡尔罕会打着为她报仇的旗号,统兵南下,墨索尼自然不会束手就擒,整个草原陷入混乱,她,就成了引起这场大混战的罪人。
拉勿黎想的越多,身体越冷。手中的茶杯慢慢失去了温度,她也没发觉。
蒙哥站起来向外走去,背对着她道:“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方法,但,会遭天谴的。所以,如果不是特别着急,先不要动。没有你,斡尔罕早晚也会南下的,他跟昆比拉达迟早有一战,等于间接为你报了仇。而且,死再多人,也不会算到你头上。”
蒙哥扶着门框站稳,话都说出来了,心里也被掏空了。拉勿黎小姐,你会怎么选择呢?只希望,你不要像曾经的我一样……
像个垂暮老者一般,蒙哥摇摇晃晃着离开了房间。楼下的几人一直看着,听着,没听到喊声,尖叫,没听到摔打东西的声音。蒙哥一走,库鲁娜等苏客哈人奔上楼去。只见拉勿黎静静的坐在桌边,头发没乱,衣服也完好,众人松了口气。库鲁娜上前:“小姐?”
拉勿黎神思终于回归,眨眨眼好容易看清眼前之人,又看看周围一脸关切的族人,站起来道:“我没事。”
军中他们两个主事的,不能都跑了,考虑到陈崇近来心情不佳,出去做点事散散心也好,李征便把找寻乌云百骑和魏梁的任务交给了他。让他带了几十个亲兵,趁着夜色悄悄出发了。一方面又没有十足的把握,另写信给身在大梁的朋友,托他们打听安澜公主的动向。
乌云百骑来去无踪,草原那么大,谁知道他们离了克叔伐会去哪里?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魏源大将军的驻地康平城一定能打听到些许消息。陈崇一路向西,飞驰而去。
康平位于大梁东北角,北临草原,东接大周,与大周西北重镇饶城隔山相望。中间的山也不是一两座高山,而是一片连绵的小山群。若不怕麻烦,从山下的小路走过去也有几条路径,只是大都狭窄崎岖,过不了马车,也跑不起马。所以除了愿意徒步的百姓,很少有人愿意走,大都绕到草原,或是更南面的曲陵。陈崇等人也是打算从草原上直接一路向西,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到不了康平,就在路上遇到了。
陈崇怕大将军知道了阻拦,在夜色掩映之下跑了。陈寻的大本营,潼城之内,也并不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因为是边城,守卫格外严密,戌亥之中,全城宵禁。除了有任务在身的军士不受此限,其余之人,不论军民,若有违例,首犯四十军棍,再犯一百。这一百军棍下去,还能喘气的寥寥无几,也等同于死刑了。这样严厉的管控之下,还有人在暗夜中徐徐前行。不知该赞一声“胆大”,还是叹一句“不怕死”。
夜行人来到一家普通百姓的宅院前,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进去,转身关门插闩,像在自家一样随手为之。
这样的一间小院有四间正房,左右两厢各有两间。只有东数第二间还亮着,夜行人径直朝着亮光走去。走到门外,跪了下来:“蒙哥见过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