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样说着,眼泪却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我就这样伏在米珍的肩头哭着,就像是小时候受了委屈,和爸爸哭着述说时的场景一样。米珍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慰着我:“哭吧,哭过以后。所有的事情就都过去了。”
哭够了,米珍帮我擦了眼泪,还帮我热了一瓶牛奶:“喝杯牛奶吧,你刚哭完,体力消耗太多了。”
“我哭累了,再喝牛奶,一会儿睡着了怎么办?”哭过之后,心情也好了一些,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眼皮子也混混沉沉的。
“那就在这里睡一觉好了。”米珍看着我完全不介意,“你睡醒了,我们去吃饭,如果太晚那我们叫外卖就好。”
我摇了摇头:“不了,我一会儿就走,我还要回去陪妈妈。”
我默默无言的喝着牛奶,米珍则在一边安静的看着我。我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开始解释刚才的事情:“我骗了我爸爸。”
米珍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我身边一样静静地看着我。我把牛奶杯放到了茶几上,转向了米珍:“爸爸那个时候已经不行了。医生曾经和我们协商是不是要告诉他实情,嗯,就是爸爸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这件事情。但我拒绝了。我这样做很过分吧?”我看着米珍问道。
米珍依旧不说话,只是这回她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顶。她的视线依旧温柔,让我禁不住的又说了下去:“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暗室我告诉了爸爸实情,他会不会更容易接受自己最后几个星期急转而下的情况,会不会走得更安心一些。”这样说着,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有鼓足勇气继续说道,“可是,如果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旧没有勇气告诉爸爸那样的事实。我依旧会自私地向他隐瞒所有的事情。我很害怕他知道自己的日子正在快速的流逝,或者说我很害怕看到他绝望的样子。我是说我预想中绝望的样子。在我的潜意识里,他一直是一座永远不会倒下的大山,帮我挡去了所有的危险。我根本不敢想象这座大山在我面前倒塌的样子。所以我什么也没有告诉他,甚至还骗他说他正在一步步好转。虽然我知道这个谎言非常拙略,如果是平常的他,一定会揭穿我的话。但是,那个时候,他也在寻找能活下去的希望,他配合着相信了我的谎言,兀自在最后的日子努力挣扎着。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明知道没有结果的情况下,还在他身边说些完全是废话的摇旗呐喊。其实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周围的人也在配合着我营造出一幅看起来充满希望的假象。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真实的情况。只有爸爸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甚至有的时候,我还用这种假象蒙蔽自己的眼睛,甚至还用自己营造出来的假象催眠自己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知道吗?他离开之后,我不敢闭上眼睛,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他临走前的样子,拼命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样子。只要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我就觉得自己非常罪恶。因为我任性地编造了他一个又一个谎言,让他带着遗憾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盯着眼前的地板,又想起了几天前,爸爸在我面前离开的样子。我大力的呼吸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米珍的手离开了我的头顶,拍着我的后背帮我顺着呼吸。我想知道真相的她也觉得我很可恶吧。我正想低头快速离开的时候,米珍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不知道这样说你会不会心里好受一些,但是我知道大部分病人家属都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用根本实现不了的希望安慰病人,也安慰自己,直到必须分开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来不及了。这种无法帮病人完成自己最后的愿望的遗憾,会跟着他们一辈子,让他们永远活在自责当中。虽然我也认为做出这种决定非常自私,但是我却觉得这个决定出发点也不是想你自己评判的这么过分。起码你一直希望他抱着希望活下去的心意是好的。就像我们会被媒体们引导的过分乐观一样,认为只要心情开朗,即使生了很重的病也可以活很久很久一样,我想一开始,你骗他也是希望他能带着希望能够活到这个病能治愈的时候。不是么?”
“不要安慰我。”我的鼻子又有些堵了。
米珍轻轻地叹着气:“我不是在安慰你,而是在给我自己开脱。我也曾遇到过和你几乎相似的情况,而那时候我也和你做出了同样的决定,之后我也和你拥有了同样的遗憾。只不过。”米珍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声音。
我抬起头看着他,米珍的眼神有些闪躲,最终,她还是没有忍住说了出来:“所以,有了我的前车之鉴,在你父亲和我说出他的情况的时候,我拆穿了你,告诉了你父亲他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