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云眸光闪动,最终低沉叹息,“半年前陆阿婆大病了一场,后来身子骨就不大好了。整日里吃药,宇子在家照顾了一阵,听你陈孃说,他是想着下山可以赚钱,能把奶奶带到医院看病。”
唐心悦点点头,“他倒是一直蛮孝顺的。之前有段时间天天做鱼也是为了熬鱼汤给陆阿婆补身体,成天带着村里一群孩子在水里刨,脸都晒黑了一圈。”当然那段时间唐家也不缺鱼吃了。
陆秀云皱眉盯着她,欲言又止,“心悦,你有没有发现,你对宇子不太一样?”
唐心悦了然,“你是说对他比较冷淡吧,这没办法。我还惦记着他小时候欺负我的事。”找借口把不明真相的母亲搪塞过去。
陆秀云忧心忡忡,“不仅是这样……你难道没发现,你对他格外关注吗?”
唐心悦心说那是怕对方突然捅他一刀,平时自然多有留意,但这没法对母亲明说,“妈,你放心吧,我跟他真没什么的。”
陆秀云轻拍着唐心悦的手,“我是觉得,你平时对别人都温柔的很,从不会和人闹红脸。村里人都说你懂事。你却没发现,唯独对他,坏脾气全暴露出来了,呼来喝去,说话一点不客气,任性的很。”
唐心悦这回惊讶了,“我有吗?”想了想和陆成宇的接触,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好了妈,大过年的不说别人了,”她换了话题,“文静姐放我七天假,按照习俗初二就要开始走亲戚了。今年我们家条件好了点,要是不远的话,还是去给四舅公家拜个年吧。”
当年母亲说就是找四舅公家借的钱,唐心悦记忆中和这个亲戚家从无来往,难得人家还愿意借钱借了三年,让她能够顺利读完高中考上大学,所以心存感激,也想着等到发达后一定要报答对方。
陆秀云诧异道,“四舅公?你在说什么,我们哪里有这样的亲戚。”
唐心悦整个人都怔住,“四舅公……没有?”
陆秀云疑惑,“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倒是有个四舅公,现在早就去世了吧。他们一家孩子有出息,早些年发迹就迁到外省去了。早就断了联系。”
陆秀云说的有理有据,条理分明。闻言,唐心悦如五雷轰顶,脑袋一片空白。
当初就是陆秀云说找四舅公借的钱,倘若不是对方,那会是谁?
唐心悦定了定心神,追问,“那我们家还有认识的条件好一点的亲戚可以借钱吗?”
陆秀云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借钱做什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责怪道,“你生活费不够就说啊,我把钱拿给你。”说着就要去拿唐心悦平时在她那里攒着的钱。
“别,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唐心悦赶紧拦下她,“我就是忽然想着,我们家好像都没有走动的亲戚……”话一出口唐心悦就知道失言了,陆秀云神情黯淡了下去,苦笑道,“当年我要死要活要嫁给你父亲,家里人都不同意。后来和大哥嫂子都生分了,再不要说别的亲戚。”
70年代虽然知识分子高喊着恋爱自由、婚姻自由,要追求灵魂的和谐,然而在偏远地方,大部分还是听父母媒妁之言,陆秀云当年和唐安林偷偷摸摸谈恋爱,全家人反对。
唐安林是知识分子下乡,挣的工分还不够自己吃的;而农村规矩土地是不会分给嫁出去的女儿。
最后还是陆秀云父亲疼她,分了点田地给她盖房子,才让陆秀云和唐安林有个栖身之处。
但就这点贫瘠的土地,大嫂也念念不忘,祖父祖母去世后,两家更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再无往来。
唐心悦的话戳到了母亲的心坎上,她心里也歉疚,更多的是疑问和茫然。
倘若真的没有四舅公这个人,那当初高中三年供她读书的人,到底是谁?甚至连母亲也一起帮着撒谎隐瞒?
父亲唐安林?不,绝对不可能是他,前一世的经历表明陆秀云是真的多年未见到他,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
那么是村小的老师?也不会,本来老师生活就很清贫了,一个月几十块的工资,节俭下来一点都资助了在村小上学的孩子们,哪里会再有钱供她读书。
“所以到底会是谁?”唐心悦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会是谁,做好事不留名。假如没有重生的机会,她永远都不可能猜到真相。
至此之后,这个疑问压在心底,时不时就要冒出来令她思索一番。
年初三,按照惯例,唐心悦带着弟弟妹妹提了年货去看望陆阿婆。陆成宇家的田赁给唐家租种,于情于理都要来拜个年。
一进屋,冷冷清清的,没半点过年的热闹气氛,唐心悦迎向椅子上独坐的老人,笑道,“陆奶奶,我们来看您了。”
年过古稀的老人头发花白,岁月流逝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她已老眼昏花,眯着眼认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来,“心悦啊、还有唐家的幺弟幺妹,你们来啦……咳咳。”
嗓音沙哑含着痰,没说两个字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唐心悦赶紧给老人拍背顺气,“是我们,我们来给您拜个年。”
“陆奶奶新年好~~”两个孩子穿着新衣服,合手笑嘻嘻地给陆奶奶拜年,乖巧的长相、一身大红棉袄,活脱脱两个观音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