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对不起这事就能善了吗?没道理我‘凤宝庄’没了云锦带、毁了钝尾簪,朱姑娘家的医馆却得去大笔诊金,这不合理不是?”
“不是的——”
“不是?所以你觉合理?”他立时截她的话,故意搅乱。
“不是的。”朱润月稳下气息,抬眸直直迎视。“不是觉得合理,是我们‘崇华医馆’没收什么诊金。那日去寻梁老师傅的作坊,是想凭藉老师傅的好手艺打造一组三棱银针,未料不及多说,意外便起。”
略顿——
“小六……我是说那名受伤的小学徒,他自身给不出诊金的,除诊金外,还需汤药费、伙食费等等,爹说他伤口过大,若不能仔细照料,肌理极可能坏死而引发高热、血脓,所以爹留他在医馆住下,至今,小六尚在医馆里,我爹说他手上的口子正在收合,需开始练筋,所以又日日替他针炙、汇通气血……梁老师傅欲替小学徒付清这些日子欠下的,我爹没收,老师傅遂允诺我爹,会亲手制一组银针相赠。如果苗大爷以为,我们‘崇华医馆’因此意外与梁老师傅结缘,托上他打造东西,我无话可说,但若说我们收取大笔诊金,那是没有的,从来都不曾。”
苗淬元是知道的,知她嗓声干净,如淌过野原的一弯溪水,清音泠泠,却不知她下巴微扬,轻声解释时,眸底会有星火跳动。
她瞳仁深邃,瞳底星火灿明,眸光于是在深明之间变换,沉静中充满生气,又稳又亮又……美……望着望着,他颊面发烫,一时间竟忘记喘息!
怎被迷了去?想什么呢?!
呼吸吐纳一窒,他胸内陡沉。
心跳虽强而有力,却一下重过一下,越来越急。
随即,一股重力不断扩开,肩胛骨间莫名却不陌生的紧绷感乍起,令他直想弓身瑟缩去抵挡那股无形的迫力。
仿佛是发病的前兆!
但许久不曾如此。他药已照喝,气也调过,不该如此。
不该,所以不会的。至少今夜,此时此际,他不会让自己倒下。
朱润月见他渗出一额汗,绷着五官不语,只入魔般瞪着她,心中亦惊。“……你无事吗?”
袖中手握成拳,徐徐握紧再握紧,苗淬元终于闭起双目,集中意念去冲破那层无形牢笼……几个短促呼息,他喉中重重一吐,顿时挣开塞绝。
呼……呼……
他气息微灼,胸臆鼓伏略重,但到底是抑下了。
“苗大爷?”
他听到那声伴着疑惑的轻唤,听她又问:“你身上带病,是吗?”
回应朱润月的是他再次掀睫厉瞪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接,一个沉稳镇定,一个狠峻迫人,谁也没让着谁。
叩叩叩——
门外忽传来一阵急敲。
外边的人没等到主子应声,竟已一把推开门。
苗淬元侧首去看,神情明显不悦,但既敢这般闯进,来者自然挨得住主子两道飞箭般的冷瞪。
“爷,鱼群现身了,正绕着饵打、打转……”老金推开门就出声,待两眼一定,都有些懵了,他家年轻主子不知因何把人家姑娘逼到大窗边,姑娘都已退无可退,他还仗自个儿高大修长,靠得那样近,是要逼人家跳楼兼跳湖吗?
老金之所以闯进,最怕撞见眼前这般场景啊!
朱姑娘好歹是他领上船的,人家称他一声“金老伯”,他总得把小姑娘护好了,但刚刚才从庆来那小子口中听到姑娘与大爷之间的恩怨,惊得他心肝脾胃肾都要纠成一团,实在不能由着大爷把人家姑娘关押在房,故才藉机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