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沅薇觉得自己病了。这种病不是指生理上的病痛,也不是车祸造成的伤势复发,而是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可能出了问题了。
自从顾翰文被刺伤送院那晚开始,蔡沅薇就一直睡不着觉。只有当累极而困了,她才能闭上眼睛眯上一阵子。可就是这一阵子的睡眠,也是噩梦连连,经常让她冒着浑身冷汗惊叫着醒来。
然后,蔡沅薇总会觉得,那天晚上顾翰文受伤的情形一直在她眼前挥之不去。看到刀子,她会想起,看到顾翰文躺在床上的身影,她会想起,看到他换药的伤口,她会想起,甚至在屋里干坐着,什么也没看的时候,她也会想起:沾满血的双手,插在腹部的刀子,周围嘈杂的人声,救护车的蜂鸣声,红蓝闪烁的光芒……这些场景不停地在她眼前、在她耳边鲜活地重现。
每当这个时候,蔡沅薇就会觉得心脏突然一阵紧缩,然后便会呼吸困难,喘不过气来。
蔡沅薇起初还以为是之前那个晚上受到了惊吓,刺激有些大,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只要自己静下心来,分散一下注意力,过一段时间或许就没事了。而且凭着她以往那奇幻的经历,还有一直以来都十分沉着坚强的性子,蔡沅薇觉得自己一定会没事的。
只是当连续一段时间都睡不着觉的时候,蔡沅薇才开始觉得有点不妥。于是,她便借着顾翰文的名义去咨询了dr.沈。然后dr.沈很详细地告诉了她,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一种很正常的表现症状。
至于为啥借着顾翰文的名义去问,那是因为她发现,顾翰文好像也有像她那样的情况:一样的睡不安稳,每次看到她拿起水果刀削皮切水果的时候,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露出警惕紧张的神色,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她拿刀的手。
dr.沈告诉蔡沅薇,这种创伤后的应激障碍,大部分经历过天灾人祸、危险事件的人,都可能会有,不过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一样,所以即使一起经历相同的事,表现出来的症状也可能会有轻重不同。
蔡沅薇觉得自己平时心理素质还是挺好的,个性还算沉稳坚强,不是那种遇事就灰心丧气的人。关键是她都已经经历过两次生死了,还有之前那些重生的奇幻经历,这样的事情怎么会过不去呢?
所以,蔡沅薇做了一个后来挺让她后悔的决定。她决定自己挺过去,不告诉顾翰文,也不告诉医生或者其他人。
可是精神疾病,并不会因为平时你是个个性坚强的人,就会知难而退,不来找上你。或许在坚强的背后,其实就隐藏着许多的脆弱,只是平时被坚强的表面个性所掩盖而没有发现而已。所谓刚极易折,越是看上去坚强的人,或许倒下的机会就越大。
很快,蔡沅薇便觉得自己开始出现不能自控的现象了。起初她还能控制住自己,不停地对着自己说没事的,鼓励自己可以的,自己可以恢复的,不停地为自己调适心态和打气。
可是随着失眠情况的不断延续,她的体力变得越来越差。受身体的拖累,精神状况也就每况愈下。有时候明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心里也在不停地发出警报,告诉自己需要控制,但是脑袋却指挥不了自己的肢体与器官,静静地发呆、毫无缘由地落泪的情况越来越常见。蔡沅薇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差,不得不靠化妆品来让自己显得正常一点。
顾翰文倒是慢慢地好起来了,不但伤口已渐渐恢复,之前出现的一些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也渐渐消失,看上去已经恢复了正常。
这天,蔡沅薇坐在顾翰文的房间里,正帮他切些苹果吃。可就在她削着削着皮的时候,又开始慢慢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不知不觉地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手上的刀,眼中毫无征兆地落下了泪。
顾翰文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奇怪,连忙问她:“小薇!小薇!怎么了?是不是削到手了?快给我看看!”
蔡沅薇仍是神情呆滞,完全没有听到顾翰文的话。
顾翰文叫了几下,见蔡沅薇仍是不应,觉得有些不妥,忍着腹部的伤口痛坐了起来,来到她的面前,伸手摇了摇她的肩膀。
蔡沅薇正陷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出不来。在她的眼前,正重现着那晚可怖的场景。那种无助、揪心的感觉,正反复地折磨着她的心。顾翰文突然伸手摇了摇她的肩,骤然的受惊,不但没有唤醒她,反而让她陷入到更深的幻觉中。
蔡沅薇一下子扔了手中的水果刀和苹果,忍不住惊惶失措地尖叫了起来。
顾翰文被她吓了一跳,见她情绪不对,连忙拉着她的手,焦急地叫道:“小薇!小薇!你静一静!你冷静一下!”
蔡沅薇这才像是听到顾翰文说话了,停下了尖叫,脸上一片茫然地看着顾翰文,双眼无神地看着他,心有余悸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顾翰文这时才发现,蔡沅薇看起来与平常并无异的脸色,竟是化妆后的结果。刚才的落泪,把她眼周的妆容都化掉了一些,露出了原本的脸色。
顾翰文不禁有些吃惊,连忙拿过纸巾,沾了点清水,帮她擦脸。
蔡沅薇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地任由顾翰文在她脸上擦来擦去。
随着纸巾不断擦去蔡沅薇脸上的粉底,她原本苍白憔悴的脸色也逐渐露了出来。眼底深黑的乌青,与她脸上的苍白相比,显得特别明显。擦掉了妆容的蔡沅薇,看起来竟比他这个伤患看起来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