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小歌不觉得自己想错了。
姓曾的文士忽然出现,强行打断了整场战斗,口中说出那几句模棱两可,暗指穆家势大惹不起的话,她才恍然大悟。
除了谋取整个郡的向心力和军心,她再也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原因。她这个渣渣,谁会看在眼里,死或者活,在一郡之首的眼里,就是一根杂草。
秦郡守想做什么?
搞哀兵必胜?
是要取穆氏而代之?
卫小歌脑子转着这唯一的可能性,不过她惯常认为自己智力有限,尤其是在玩阴谋上。
显然她很可悲地被人耍了。
被耍的除了她卫小歌,还有满城的百姓和眼前的军中将领和士兵。
人家玩的是高层次的阴谋,玩的是民心和军心,她卫小歌只是个棋子。
愤怒的潮水,一浪接一浪地涌上心头。手臂因为砍人而酸软,腿因为快速挪动闪避而无力,丹田的真气空得如同苍白的雪洞。
而最终,她的心忽然猛地静了下来,莫名笑了。
这就是他奶奶的......真正的生命真谛啊!
人人都在下自己那盘棋,也是别人棋盘中的棋子。
所有的人都在争夺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席之地,有人希望安安稳稳在角落里蹲着,大部分多多少少都希望从角落往外扩张那么一点点,比如说从跑堂的混上一个掌柜。
还有一些目标远大的人,却是希望将中间的那条横卧的大龙吞了。
秦郡守就是一个希望吞大龙的人。
每个自诩为下棋的人,或者说,玩弄权术争夺地图版面的人,总带着一种疯狗的味道,即使咬得再斯文好看,也饱含卑劣。这类的人,爱玩弄人心,也喜欢将旁人往自己的棋局中摆,充当上帝。
不过卫小歌不认同这一点。
——站在什么位置,由自己决定!
目前的位置......
目前似乎......可以走了!
对着黑面童将军拱手,卫小歌说了一句听着似在辩解,又不像辩解的话。
“童将军,站在你的位置,显然觉得我们仗势欺人。不过你是一名沛阳郡的将军,你的立场就是如此,目前看来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就这样,走了,希望不会回来了!”
童将军没有听,也没有看卫小歌。
更加没有理会卫小歌话中的含义。
对于他而言,这名女子不值一听,不值一看。修为低下,区区奴籍之人因机缘而傍上穆家子弟,并且视人命为草芥,杀死无辜的老人,且公然重伤前去缉拿她的小铁。
人品极其卑劣!
此刻......却不得不放她离去!
童将军捏紧了拳头,满脸痛苦地盯着那满地的断肢,和无数中箭而亡或者半死的手下。
除了哗哗地雨打众人身上的声音,四周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卫小歌静静等待,人家不退兵,她不能动,后面的马车中有孩子呢!
两方僵持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那位曾先生不再说话,也没有再添几句什么被强权所迫的煽动言语。大约不是真的想这会儿让这支打得稍微有点残的jūn_duì哗变,然后冲上去继续干仗。
“收兵!”良久之后,童将军终于抬起手发话。
这支jūn_duì未必修为很高,但是绝对训练有素,众人听令立刻收了兵刃,很有次序地将自家兄弟们的尸体抬走。一千个人大约死了三百多,多数都是戴遥杀的。
虽然没具体算过数字,卫小歌知道她至少杀了三四十人,受伤不轻。转过身她轻声对旁边的薛绍奚说道:“小薛,伤得可重?”
薛绍奚沉声说道:“不碍事,都叫姑娘挡了。”
虽显得疲倦,中气还算足,这小子懂得在乱中保命就好,她放下一颗心。
jūn_duì沿着城墙,朝东面而行,显然并不驻扎城内。包括童将军和他的那位副将在内,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而那位骑着马而来的中年文士曾先生,看着好似个幕僚之类的人物,也随着童将军而去。只余下空无一人,敞开的城门,孤零零还没收起的吊桥,还有随着雨水流入护城壕沟的红色液体。
卫小歌抬起头,对着雨水使劲地洗了洗脸,然后转过头,挥手招呼糜红尘等人,表示可以走了。
城头上有几个士兵略略探出头来,看到卫小歌的眼神扫过,立刻飞快地缩了回去。他们大约是等人走了,才能安心关城门,收吊桥。
城头上的士兵,与先前的jūn_duì不一样,她心想,这些是怂包。
她杀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怂的,这和杀假僧人不一样,感觉其实很不好。
一场没有结束也没有输赢的仗,血流成河。
看着好似赢的那位,应该是最初谋划此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