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乘风点点头,他虽然对控制身体的毒药了解不多,可是也明白卫小歌的想法。正如怕黑的人,却一直呆在在一个黑屋子里,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他却不打算让眼前的小姑娘一人独处。
这不符合他一贯的原则,但凡应承要做到的事,若没有极其不可逆转的原因,绝不中途而废。
“卫姑娘,我随你一道。”穆乘风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口气坚定,不容拒绝。
说罢他便直接走到闺房屏风后的小间,打开那几口箱子,寻到一件黛紫色的短毛大氅。虽是初春时节,外头仍旧寒冷,尤其是虎王洞府坐落在半山腰。
待卫小歌站定,随手将大氅披在她肩上。
他却没有留意,氅衣下微微颤动的肩膀。
卫小歌百感交集,几乎潸然泪下。
她万万没有想到,穆乘风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初初相遇,只记得这人彪悍异常,浑身是伤,腿上因为中毒而挖掉一块肉,却也不见他在意。不料自己多看了一眼他那光着的上身,这位穆公子便羞涩得脸泛红,还特地侧过身子避开。
而后与万人屠一起,以内窍期的修为,力战连万人屠都落下风的太监总管,悍不畏死冲在前方。事后浑身皮开肉绽,上药也只是略略撒在大些的伤口。
可是,待到为她默写修炼功法,讲解初步修炼事宜之时,却是仔仔细细,没有漏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
从前觉得他性子实在不可思议,如今相处久便真正明白了。若是他觉得无可厚非之事,大约会视而不见,若是他觉得看重的事,却会无意识地去做。
所谓浑然天成,并不会去察言观色,思前想后。然而,该仔细的时候却会无意识地细致到极处。正因为都是无心之举,才是真正的难能可贵。
懂得这人,才明白他的珍稀。
因为,穆乘风与世上之人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是一个将自身看得很轻很轻的人。绝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将自己看得很重很重,以自身的利益和喜好为准则。
尽管是高尚的品格,但是对于他本来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负累,因为他自己太轻,旁人在他的心中便会很重。
人活得自私一些,也相对会愉快很多。
卫小歌默默沉思了一一阵,然后扯了扯身上的大氅裹住身子,抬头对着穆乘风轻轻一笑,却见他正将那一坛酒提在手中。
“走吧!”穆乘风笑道。
一路并未见到从前的那些关卡,却在暗处可瞧见万人屠的手下。山洞中虽不晓得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不过妖怪们仿佛都带着与生俱来的习惯,到了夜间便将挂在壁上灯火熄灭。
不过因为这次被人占了地盘,却有不少油灯还在燃烧。
卫小歌与穆乘风并肩而行,来到那间厅堂,见万人屠并未去什么房间歇息,而是端正坐在一角打坐。坐在他身边的,不是贴身服侍的小五,而是俊美道士知微。
听到脚步声,万人屠缓缓睁开眼睛。
穆乘风对着他行了礼,便轻声道:“小弟带卫姑娘去洞府外间,此地不适合她疗毒。”
一脸似笑非笑,万人屠瞟了瞟穆乘风手里的大酒坛子,点点头道:“体弱春风早,丛长夜露多,多加留心。”
“多谢万兄提点,小弟会记得看顾卫姑娘。”穆乘风含笑道。
卫小歌心想,万人屠这哪里是提点,怎么听着这样别扭。尤其是看向自己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到底是个毛意思啊?问题是,她连自己也不明白,被万人屠瞧得似乎真有一种做贼心虚的错觉。
无视那仿佛让她灼烧的目光,她微微曲膝向万人屠颌首,“万大人,我如今多处不便,还请多多照看知微道长。”
不知为何,与穆乘风一起,她也感染了一丝斯文有礼。
虽然之前也向万人屠提起过,但还是怕知微这个似乎胆子有点大,可是毫无自保能力的家伙,会胡乱到处走。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她感觉自己肯定赔不起。
天昊宫必定恨死她了。
从前还有些不解,如今哪里还不晓得,这位年轻的天才法修,极有可能是天昊宫的镇观之宝。
“自然会照看着!嗯,卫姑娘有心了,知微道长年轻俊美,天资卓绝。”
你妹的,成天玩含沙射影,还射得这么明显,卫小歌忍不住又腹诽了一句。什么叫“卫姑娘有心了”,后面还搭上一句“知微道长年轻俊美”。
她假假地笑了笑,便行礼随着穆乘风离去。
可是,总觉得背后被万人屠必定又在古里古怪的笑。
待到出了洞府,夜风吹到面孔上,泛起寒意,卫小歌便将万人屠种种怪异丢到脑后。夜色深沉,月华如水,洒在山石上泛起浅浅的银白。虫鸣声声,树影婆娑,让人感到心中平静祥和。
“不若我们向山上而行,妖少一些。”穆乘风笑道。他想起逃命之时,虎王点兵,那些妖怪并非是从上而来,多数都具居住在山腰。万一卫姑娘有什么不便,他可真不愿意碰见妖怪。
“嗯,多亏了万大人相救。”
回想早间那种于生死间拼搏,眼下却闲适安逸地漫步月下,卫小歌有一种恍如隔梦之感。即使对万人屠有任何不满,此刻也消弭于无形,心中只有说不出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