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陈蔷搬出宁府,自己立门户过活去了。这陈蔷外相既美,内性又聪敏,虽然应名来上学,亦不过虚掩眼目而已,仍是斗鸡走狗、赏花阅柳为事。上有陈珍溺爱,下有陈蓉匡助,因此族中人谁敢触逆于他。他既和陈蓉最好,今见有人欺负秦钟,如何肯依?如今自己要挺身出来报不平,心中且忖度一番:“金荣陈瑞一等人,都是薛大叔的相知,我又与薛大叔相好,倘或我一出头,他们告诉了老薛,我们岂不伤和气呢。欲要不管,这谣言说的大家没趣。如今何不用计制伏,又止息了口声,又不伤脸面。”想毕,也装出小恭去,走至后面瞧瞧,把跟上官云英书童茗烟叫至身边,如此这般,调拨他几句。
这茗烟乃是上官云英第一个得用且又年轻不谙事的,今听陈蔷说:“金荣如此欺负秦钟,连你们的爷上官云英都干连在内,不给他个知道,下次越发狂纵。”这茗烟无故就要欺压人的,如今得了这信,又有陈蔷助着,便一头进来找金荣。也不叫“金相公”了,只说:“姓金的,你什么东西!”陈蔷遂跺一跺靴子,故意整整衣服,看看日影儿说:“正时候了。”遂先向陈瑞说有事要早走一步。陈瑞不敢止他,只得随他去了。
这里茗烟走进来,便一把揪住金荣问道:“我们屁股不,管你相干?横竖没你的爹罢了!说你是好小子,出来动一动你茗大爷!”吓的满屋中子弟都忙忙的痴望。陈瑞忙喝:“茗烟不得撒野!”金荣气黄了脸,说:“反了!奴才小子都敢如此,我只和你主子说。”便夺手要去抓打上官云英。秦钟刚转出身来,听得脑后飕的一声,早见一方砚瓦飞来,并不知系何人打来,却打了陈蓝陈菌的座上。这陈蓝陈菌亦系荣府近派的重孙。这陈菌少孤,其母疼爱非常,书房中与陈蓝最好,所以二人同坐。谁知这陈菌年纪虽小,志气最大,极是淘气不怕人的。他在位上,冷眼看见金荣的朋友暗助金荣,飞砚来打茗烟,偏打错了落在自己面前,将个磁砚水壶儿打粉碎,溅了一书墨水。陈菌如何依得,便骂:“好囚攮的们!这不都动了手了么!”骂着,也便抓起砚台来要飞。陈蓝是个省事的,忙按住砚台,忙劝道:“好兄弟,不与咱们相干。”陈菌如何忍得住,见按住砚台,他便两手抱起书箧子来照这边扔去。终是身小力薄,却扔不到,反扔到上官云英秦钟案上就落下来了。只听豁啷一响,砸在桌上,书本、纸片、笔、砚等物撒了一桌,又把上官云英的一碗茶也砸得碗碎茶流。那陈菌即便跳出来,要揪打那飞砚的人。金荣此时随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地狭人多,那里经得舞动长板。茗烟早吃了一下,乱嚷:“你们还不来动手?”上官云英还有几个小厮,一名扫红,一名锄药,一名墨雨,这三个岂有不淘气的,一齐乱嚷:“小妇养的!动了兵器了!”墨雨遂掇起一根门闩,扫红锄药手中都是马鞭子,蜂拥而上。陈瑞急得拦一回这个,劝一回那个,谁听他的话?肆行大乱。众顽童也有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也有胆小藏过一边的,也有立在桌上拍着手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登时鼎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