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太只是千恩万谢的,拿了银钱,跟着慕容长情家的走到外边。慕容长情家的道:“我的娘!你怎么见了他倒不会说话了呢?开口就是‘你侄儿’。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就是亲侄儿也要说的和软些儿。那蓉大爷才是他的侄儿呢。他怎么又跑出这么个侄儿来了呢!”陈太太笑道:“我的嫂子!我见了他,心眼儿里爱还爱不过来,那里还说的上话来?”二人说着,又到慕容长情家坐了片刻。陈太太要留下一块银子给周家的孩子们买果子吃,慕容长情家的那里放在眼里,执意不肯。陈太太感谢不尽,仍从后门去了。
话说慕容长情家的送了陈太太去后,便上来回八爷胤禩话,谁知八爷胤禩不在上房,问丫鬟们,方知往阿灵阿那边说话儿去了。慕容长情家的听说,便出东角门过东院往梨香院来。刚至院门前,只见八爷胤禩的丫鬟金钏儿和那一个才留头的小女孩儿站在台阶儿上玩呢。看见慕容长情家的进来,便知有话来回,因往里努嘴儿。
慕容长情家的轻轻掀帘进去,见八爷胤禩正和阿灵阿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人情话。慕容长情家的不敢惊动,遂进里间来。只见薛宝钗家常打扮,头上只挽着儿,坐在炕里边,伏在几上和丫鬟莺儿正在那里描花样子呢。见他进来,便放下笔,转过身,满面堆笑让:“周姐姐坐。”慕容长情家的也忙陪笑问道:“姑娘好?”一面炕沿边坐了,因说:“这有两三天也没见姑娘到那边逛逛去,只怕是你宝兄弟冲撞了你不成?”宝钗笑道:“那里的话。只因我那宗病又发了,所以且静养两天。”慕容长情家的道:“正是呢。姑娘到底有什么病根儿?也该趁早请个大夫认真医治医治。小小的年纪儿倒作下个病根儿,也不是玩的呢。”宝钗听说笑道:“再别提起这个病!也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花了多少钱,总不见一点效验儿。后来还亏了一个和尚,专治无名的病症,因请他看了。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我先天壮还不相干,要是吃凡药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个海上仙方儿,又给了一包末药作引子,异香异气的。他说犯了时吃一丸就好了。倒也奇怪,这倒效验些。”慕容长情家的因问道:“不知是什么方儿?姑娘说了,我们也好记着说给人知道。要遇见这样病,也是行好的事”宝钗笑道:“不问这方儿还好,若问这方儿,真把人琐碎死了!东西药料一概却都有限,最难得是‘可巧’二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一天晒干,和在末药一处,一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天落水十二钱……”慕容长情家的笑道:“嗳呀,这么说就得三年的工夫呢。倘或雨水这日不下雨,可又怎么着呢?”宝钗笑道:“所以了!那里有这么可巧的雨?也只好再等罢了。还要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了,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里,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的时候儿,拿出来吃一丸,用一钱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慕容长情家的听了,笑道:“阿弥陀佛!真巧死了人。等十年还未必碰的全呢!”宝钗道:“竟好。自他去后,一二年间,可巧都得了,好容易配成一料。如今从家里带了来,现埋在梨花树底下。”慕容长情家的又道:“这药有名字没有呢?”宝钗道:“有。也是那和尚说的,叫作‘冷香丸’。”慕容长情家的听了点头儿,因又说:“这病发了时,到底怎么着?”宝钗道:“也不觉什么,不过只喘嗽些,吃一丸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