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启宁从小最怕哥哥,又听哥哥说要放下一切包袱重新追求倾念,心里忽的一松,想必即使让业尊哥陪倾念一会儿也没什么问题,便独自回到车中。
凌启安拿着一盒玫瑰糕与温温的羊奶走进灵堂,来到黎业尊身后。
“这是你要的东西,启宁被我赶回车里去了。”看着黎业尊强忍剧痛的模样,凌启安的心也跟着软了。
出来久了,黎业尊的伤口越来越痛,眉心紧拧着,额头沁出一层冷汗,咬紧牙关忍着左肋的刺痛,轻声说:“给我吧。”
凌启安想扶他一把,黎业尊艰难的挡开启安伸来的手,认真的看着他的双眼,说:“你放心,我有办法让倾念振作起来,我自己过去就好。”
忍痛向倾念的方向挪动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了刀尖上,他轻轻叫着“宝贝儿”,像是呓语,又像是恋人间的亲密呢喃。
倾念行尸般跪在母亲的灵柩前,不应声、不抬头,仿佛周身罩了一层透明的玻璃墙,将这世界的任何声音都挡在玻璃墙外,她听不到,也感受不到。
“宝贝儿,宝贝儿,是我,是业尊。”
倾念依旧深埋着头,不停烧着纸钱,连手被火灼伤都毫无知觉。
“宝贝儿,你妈妈不在了,可你还活着,想想你身边爱你的人,不要再将自己封闭了。”
“你走吧。”倾念终于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里铺了一层厚厚的绝望。
“宝贝儿,你恨我、怨我都可以,是我辜负你,又伤害了你,我本不想来打扰你的生活,可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消沉。你清醒一点儿,逝者已逝。”
黎业尊一手按着肋骨处的伤口,另一手费力的将玫瑰糕与温热的羊奶递到倾念眼前,疼痛导致他的声音开始发颤:“还记得这玫瑰糕点吗?你曾告诉我,你小的时候很爱吃郊区那家店里做的玫瑰糕,而你家距离那家店太远,是你妈妈坚持每天下班后坐几个小时的公车再走上三十分钟的路程去那里吃玫瑰糕,吃得她后来看见玫瑰糕就反胃,终于在她坚持吃了三个月之后,研究出了它的做法,然后每天早晨热一杯温羊奶配着她亲手做的玫瑰糕给你当早餐。”
黎业尊说得很轻、很缓、很动情,倾念呆滞绝望的面容也渐渐起了变化,眼里开始蓄满晶莹的泪水。
忍住紧紧抱住她的冲动,顿了几分钟,黎业尊继续说道:“她那么辛苦,只是为了以后在你想吃玫瑰糕的时候随时做给你吃,如今她不在了,难道她会想看着你自我摧残吗?呐,玫瑰糕和羊奶都在这儿,吃与不吃你自己想一想。”
黎业尊讲完最后一句话,倾念已然动容。
她抬起苍白冰凉的手,颤抖着接过黎业尊递过来的玫瑰糕与羊奶,将这两种熟悉的食物紧紧搂在怀中。
终于在母亲死去两天两夜之后,跪坐在灵堂中央,嚎啕大哭。
灵堂内外的人们看着哭得声音几近嘶哑的倾念,不禁被她的哭声所感染,一时间啜泣声不绝于耳。
不知哭了多久,倾念揉了揉哭得红肿灼痛的双眼,拿起一小块儿玫瑰糕送进口中,甜腻清香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眼前一片恍惚,仿佛看到了母亲忙碌在厨房的身影。
她捧着玫瑰糕笑了,又哭了。
哭过,又笑了。
最后在哭与笑之间,在虚幻与现实的搁浅中,吃光了黎业尊递给她的一整盒玫瑰糕。
见倾念肯面对现实,黎业尊悄悄的退了出去。
灵堂外,黎业尊神色复杂的瞧了凌启安好一会儿,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她”,便随着凌启宁回了医院,他的伤经过这么半天时间已经越发疼痛难忍。
看着倾念泪流满面,也肯吃东西,凌启安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终于,她可以将积蓄的悲恸情绪发泄出来。
终于,她总算是接受了现实,承认了母亲的离世。
可倾念依旧少言寡语,只有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可以冲刷心中的悲痛。
告别遗体时,亲朋们哭的哭、喊的喊,唯独倾念一个人沉默着,不动声色的落泪,默默祈求苍天让母亲在天堂里不再有疼痛,不再有悲伤。
倾念被黎业尊的玫瑰糕点醒,他说得没错,妈妈死了,可妈妈希望她好好活着,自己怎么可以自我放弃而让妈妈在天堂里替她担心呢。
对,要好好活着,为死去的妈妈,为苍老的父亲,也为了腹中的孩子,那唯一还与业尊有关的孩子。
遗体告别完毕,沈妈妈也被推进去火化,骨灰被安葬在了陵园的一处,一切也都结束了,凌启安小心的开着车送倾念fù_nǚ回家,韩初雨不放心也跟着他们去了倾念家里。
一路上,倾念安慰着父亲,也安慰着自己,虽然妈妈不在了,可妈妈希望她和爸爸好好的。
“爸,我们要好好生活,这才是妈妈希望看到的,以后我会好好陪着您、照顾您,虽然妈妈走了,可她会在天堂里看着我们,我们不要悲伤,那样她才能走得安心。”
沈爸爸老泪纵横的点头,此刻,他是最伤心的人。
一辈子的伴儿,忽然之间撒手人寰,剩下的几十年人生里他的孤独寂寞都只有他自己去慢慢消化、慢慢琢磨了。
安顿好倾念一家人后,韩初雨与凌启安一起走出倾念家小区大门。
凌启安边开车门边询问站在一边的韩初雨:“你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黎业尊还爱着倾念,是不是?”韩初雨一针见血,丝毫不避讳。
凌启安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说:“你别胡乱猜测了。”
“如果不爱,那天他为什么会来殡仪馆?看他的样子好像身体很不适,他心中要是没有倾念,又怎么可能过来安慰她。”
“是我叫他来的。”凌启安锐利的目光直刺韩初雨,“你没看到那天我妹妹也跟着业尊一起过来么,是我让业尊帮帮倾念,启宁才会陪着他来。”
“你说谎。”
“随便你怎么想,事实就是启宁是回国来与业尊完婚的。”凌启安说完坐进车里。
“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你说的是假话。”韩初雨愤愤不平。
“随你。”话音刚落,法拉利引擎的轰鸣响起。
韩初雨气得狠狠跺脚,自言自语道:“凌启安,凌启宁,黎业尊,我是不会让你们合起伙儿来欺骗倾念的,你们等着,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黎业尊,倾念辛苦怀着你的孩子,你休想一走了之,休想逃避责任。”
想想容易,可是真查起来,要从何下手呢?冰儿,还是这个女阿伟帮着寻找冰儿。
这次韩初雨有了更多的线索,冰儿的名字叫冷冰,她还有个哥哥叫冷峻,冰儿失踪的准确时间是十九年。
有了这些线索,韩初雨警局工作的朋友阿伟查起来也得心应手了很多,很快便找到了当年有关冰儿一家人的档案。
那本档案被尘封在档案收藏室最隐蔽的角落一个带锁的抽屉里,如果不是阿伟官衔够高、人脉够广泛,是绝对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这份档案的。
找到档案后,阿伟约韩初雨在警局附近的咖啡馆见,韩初雨在咖啡厅坐立不安的等了半个小时,阿伟总算是来了。
一坐下阿伟就急着饮尽一杯咖啡,缓了口气,像是很害怕似的说:“这是你要的档案,冷冰一家人在十九年前发生的事情全部记载在这上面,不过初雨,我奉劝你看过就忘了,最好不要对冷冰一家人的事情深究,否则可能有人会对你不利。”
“为什么?阿伟,我不是太懂你的意思,我只是要了解一下这个冰儿在十九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就会有人对我不利,难道冰儿是个罪大恶极的罪犯或者毒枭,有着黑社会背景?”
“那到不至于,这份档案被放在档案收藏室一个很隐蔽的抽屉里,而且那个抽屉还上了锁。”
韩初雨一惊,脱口问道:“上了锁?那你是怎么拿出来的?”
“这点普通的小锁还难不倒我。”阿伟轻蔑的笑了一声:“不过你要抓紧时间看,看完了我得尽快还回去,被发现就不得了了。”
韩初雨瞥了阿伟一眼,调侃道:“你官职这么高,不过是拿一份档案而已,还怕被处分?”
“你不知道,这个叫冷冰的女孩儿一家的档案是局长亲自下令上锁保管起来的,未经副局以上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翻看。我听档案室退休的老管理员说,后来这冷家的儿子势力很大,跟局长不知道是什么关系,所以局长亲自下令将他家的这份档案上锁的,所以我想这事非同小可,你还是自己小心为好。”
“知道了,我有分寸,谢谢你阿伟,你先慢慢喝,咖啡的钱我已经付了,我会尽快看完还给你的。”
匆忙把那本档案塞进包里起身要走。
“哎,你不陪我再坐一会儿啦?”阿伟露出失落的神色。
“下次吧,我最近真的很忙。”
“那你注意安全,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对冷家的事情深究。”
“拜拜!”韩初雨兴奋的给了阿伟一个飞吻,然后迅速跑出咖啡馆打了辆车匆匆离去。
留下一脸茫然的阿伟坐在那儿自言自语:“什么嘛?她到底对我有没有意思?”
回到宿舍,韩初雨做贼一样锁上宿舍门,又拉好窗帘才拿出包里的档案翻看起来.
不看不要紧,这一页页看下来,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原来冰儿一家人在十九年前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难怪,难怪呢。
韩初雨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将档案塞回包里,猛灌几口水才总算是回过神儿来,两眼发愣的盯着包看了几分钟,然后还心有余悸的把包推远一些。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带这份档案去给倾念看的时候,电话响了,是倾念打来的。
电话里响起了倾念疲惫的声音:“我最近情绪很不好,怕影响到孩子,初雨,你有时间吗?我想去医院做一个检查,看看对胎儿有没有影响。”
“好,那你在家等我,我现在过去找你。”
挂了电话韩初雨拿起包包和包里的那份档案出了医院宿舍,一路上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档案交给倾念看。
在楼下转了两圈,最后决定先陪倾念检查,然后再说档案的事。
这样想着,韩初雨轻轻敲开了倾念家的门。
倾念穿好衣服等韩初雨来,开了门直接与她一同下楼。
倾念没去自己工作的医院,而是步行向家附近的医院走去。
韩初雨心事重重,有意无意的试探着倾念的心思:“你真的打算生下这个孩子吗?你有没有想过孩子出生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