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浑然不作伪的态度,让谢知非心下温暖。他对这些的心思并不单纯,然而诸人对他的敬重却半点不掺假:“大家不急,说不得那人找我未必是坏事,修堤紧迫,还请大家抓紧时间。”
这话一出,诸人只得领了一日的工作,拿着相应的工具,各干各的活计。
当燕南天辛辛苦苦找到庐江县的时候,这里的堤坝已经开修好几天了。
翻山越岭从森林中走出来的燕南天饥肠挂肚,忍着肚子,燕南天决定先找到那个谢善人。然而刚刚从森林里出来的燕南天委实狼狈,就连那对来通风报信的父子都没认出这是那日的大胡子。
乱世之中,流民若是有一定的条件,身上总会有点防御的兵器。一般来说是菜刀锤子,然而也有一些流民以前是有钱人家,所以带着刀剑。修堤的人见他这样,倒没想到会是江湖人,以为这是哪儿来的流民,听了谢知非的时过来领活吃饭的。
当下就有人就带着燕南天去修堤那里。
燕南天看着架势不对,立刻挣脱了那带他之人的手:“我来找修堤的人,那个谢善人!”
“我当然知道,谁来这儿不想找谢善人不是。”领着燕南天的人同一边上的周书生打了个招呼,随后递了根扁的木棍给燕南天,又给了他两个竹篓:“不过谢善人事儿多,不可能见每一个人,你先干活,等会吃完饭的时候谢善人会和我们一起吃。我看你身强力壮,挑泥这样的事,你肯定干得好。”
燕南天默默的握紧手里的木棍,还想再说,然而那人以及拿着铁铲离开了。
再一看,四周的人都是各自干各自的事,有一两个人见他拿着木棍和竹篓不动,投来了鄙夷的目光,像他是来骗吃喝的懒汉一般:“……”
修堤是个体力活,无论是抬石挑泥还是拌泥铲土都有技巧,需要巧力。这显然不是燕南天知道的,没有谢知非这般身体的燕南天只知道,自己干了半天之后:腰,快折了;手,快断了。
当夕阳的余光映上芦花,不尽妖娆,燕南天觉得自己肩上火辣辣没知觉的时候,岸边掌勺的人吆喝着开饭,众人放下手里的活,三三两两赶过去。
不限量的粥,三片肉,一小盘野菜,一碗加了盐的汤。这换做往日,燕南天没有任何兴趣吃,然而此时累了半天,肩挑背扛的燕南天饿得可以将碗筷一并吃了!
燕南天夹在一群人中间,见左右之人都不动,也不管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规矩。雷公还不打吃饭人,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先让他把肚子填饱了来,当下,燕南天端起碗,这才刚提起两根去了树皮小木棍做的筷子,便引来诸人怒视。
然而燕南天被人注视惯了,不管这些人口中说的什么,他反正没看到圣火,也不信圣火。吃完饭干半天活,平了这顿饭酬劳再去找那个谢善人!
于是,燕南天手中的木棍对着唯三之一的肉伸过去,伸到一半,被旁边指出来的木棍给夹住了:“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谢教主还没来,你喝什么饭!”
“教主?”燕南天停了下来,“我记得,他不是谢善人么?”
夹住燕南天木棍的人是周书生,打量了下燕南天半响,狡缬一笑:“我说谁这么不懂规矩,原来是今天新来的。”
燕南天对这里的事唯一的知晓,也就是那个同他义弟争第一的谢善人,也就是这人口中的谢教主。正所谓知己知彼,他正巧可以借这机会问问这谢善人的事:“我今日才来,什么都不知晓,还请兄台告知。”
周书生点点头,有关教主的事,那是他的专长:“谢教主是我们私下叫的,教主信仰明尊圣火,自称明教弟子,不过教主没有传教,所以见了他我们都是叫的谢善人。不过这私下,有些同我一样钦慕教主,一同信奉明尊圣火的,都叫他教主。”
燕南天也算是走南闯北,这神州大陆就没几个他没去过的地方,燕南天知道的教派,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九,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明教的:“那明教的教义是什么?”
就在两人说的时候,在他们远一些的地方,似乎有人站了起来。
周书生立刻停下了想要说的话,双眼发亮,面上狂热的盯着那些人的方向:“等会你就知道,教主他来了!”
燕南天随之看去,只看到一个二十左右白衣红边衣服的男子,那人徐徐走来,龙驹凤雏、飞鸾翔凤,确实是举世难寻的好样貌。燕南天并不明白何为性感,他此时只知道,虽然他的义地江枫也是举世无双的美男子,然而这人只是站在那里,就会让人挪不开眼睛。
一直紧紧盯着谢知非的燕南天终于等到谢知非从他面前走过,燕南天注视着谢知非,散发出一丝战意,然而谢知非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看着众人,又似乎看向了他不知道的地方。
谢知非努力做到让自己目不斜视,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因为要打天下的缘故一直没兴趣理会的江湖,却在这里意外的遇见了燕南天。因此,谢知非只能讲目光投向自己的座位,专注的走过去,进行每日三次的——嚼蜡!
“……”燕南天说不出来这双眼睛的魔力,仅是一眼,燕南天已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一种对乱世浮屠的悲恸和苍凉。
当燕南天在看到谢知非的衣袖和脚上的泥土后,燕南天忽然发现,自己来这里似乎错了。谢知非的手很干净,然而衣袖上却有干湿不一的泥土,而谢知非脚上的泥土分明是疏通河道染上的。
虽然这个谢善人穿着汉服,但衣摆和肩部的纹路,可以看出这人在西域待过很长一段时间,而谢知非背后的那把双刀则是南天眼睛一亮:一个人的武功高低,从他行走便能看出来,而眼前这个人,是高手!
谢知非会武功,但是从身边人说的话可以知道,这人从未使用过武功,而作为出钱号召众人修堤的谢知非并没有独坐高台。如果只是单纯的见到谢知非,燕南天不会想到这人会用习武的手去疏通河道的污泥。
这个认知让燕南天心中一沉:若这谢善人当真如他表现出来一般心怀苍生,那他义弟的确比不上。
待谢知非从他面前离开,燕南天看向周书生:“他就是你说的谢教主?”
周书生小心点瞅了眼谢知非的背景,见对方像是没听到,松了口气的周书生立刻纠正道:“现在要交谢善人,他不喜欢我们叫他教主,哎,不跟你说了,教主坐下了。”
随着这话,周书生一脸虔诚学谢知非的模样的闭上双眼,燕南天看了看四周,周边许多人都同谢知非闭上了眼睛,燕南天疑惑的皱了皱眉:这是作何?
这时候,燕南天听到谢知非清冷的声音,低沉、沙哑,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悲怜:“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
缓慢的声音,清晰的语句,从谢知非开始,燕南天耳边听到许多人跟着念这话。
有的满一些,有的快一些,但相差并不远,低声的话语汇成浑厚的誓言一般,让人侧目。
在最初的时候,吃饭之前念这段话的只有谢知非一个,然而谢知非在这些人的心中地位颇为崇高,因此有不少人开始跟着念。
你念,我念,他也念,最后大家都一起念吧。
没人会觉得自己不是明教弟子跟着念有什么不妥,这就如同非佛家弟子的一样拜佛,非道家弟子一样做法场,他们不是明教弟子也可以做个明教的信徒:听说大善人就是受了这明尊圣火的点拨,因此广济诸人,可见这明尊圣火合该好好拜拜!
此时,燕南天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近千人,闭着眼睛,虔诚的颂着明教的教义。
燕南天端坐在那里,耳边传来的是一群平民充满虔诚的话语。燕南天自认见过最美的女人,最帅的男人,登过最高的山,见过最广的海,然而从未有一次,让燕南天如此震撼过。
这些人已经念完,吃完饭便会找地方休息,然而燕南天端着碗筷,却没了心情。
在燕南天的脑中,一直回响着众人齐声念话的声音,“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我明教。光明慈父,知义知情,启我澄心,苏我明性。怜我世间,魔尘岔染,除恶扬善,唯我明教。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
夕阳已经落在青山之后,燕南天隔着长江边上的芦花看到夕阳的余晖,一时间对何为侠这件事,产生了疑惑。
他真的是侠吗?
终于最后一丝夕阳也消失,天由蓝渐黑,在长江的江堤上,谢知非找了个燕南天能看到的地方,点亮了篝火,激情燃烧火焰像是要烧至天涯:“万事为民,不为私己。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金火摇曳星点点腾飞而起,随夜风扶摇直上,夜晚由谢知非堆起的篝火明亮,像是黑夜之中的一掌行路明灯。
燕南天顺着火光的指引,攀爬上岩石,在那长江边上,火光烁烁好似晚霞映着谢知非的脸。燕南天此事已忘了自己原本来的初衷,他有一个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亟待谢知非回答。
当话到嘴边的时候,燕南天猛的想起白日别人同自己说的话,不知为何,说起话来到不像是平日的自己:“谢……谢善人。”
面对篝火的谢知非对着火堆拜了拜,这才起身:“燕大侠。”
“你认识我?”燕南天一愣,他不记得自己曾见过谢知非这人,对方是如何认得自己的。
谢知非点头道:“天下第一剑客,燕南天,在下自然知道,不知燕大侠找我是为了何事?”
燕南天来找谢知非,本是想看看这被人称为赛过自己义弟的人是谁,然而这时候,燕南天却不好意思提这件事。
对于武林人来说,兵器就是生命,燕南天江视线投至谢知非的身后:“以你武功,可成一派宗师,做一方豪侠,惩恶扬善,也能破邪除魔,可你却将你的刀缚在身后,让宝刀蒙尘。”
这个道理谢知非自然明白,在一个这么乱的世界,他有那么高的武功,要想开宗立派何其容易。然而陆危楼上了年纪打了鸡血,偏偏他到现在也跟着喝了一口毒鸡血。想到前途无量充满荆棘还没看到起点的建|国指路,谢知非便忍不住叹一声自己命苦。
这一声心酸的叹息在燕南天的耳里,像是叹尽了兴衰盛亡人间事,道尽了山河破碎人飘零:“我双刀再快,能护住的也不过身边十几人,我钱财再多,所惠也不过千人之数。然而我束兵散财在此修堤,却可以帮助沿岸的百姓,若能在雨季之前修好堤坝,倒也能让他们少一些波折和苦难。”
眼前金色的火焰摇曳,这让燕南天想到了传说中的神鸟凤凰,沐浴烈火而重生,百鸟之王,祥瑞之鸟。
燕南天终于明白,他是侠,只是他不是大侠。燕南天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了解一个人,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了解一个教派:“谢善人,什么是明教。”
“日月凌空,明耀大地。破邪除魔,为善除恶,是我明教。”谢知非负手走向河坝。
燕南天的到来倒是给谢知非一个启发,张无忌那个教主虽然做得窝囊,军权被朱元璋架空,光明顶政权也差不多空了。但是在张无忌之前的阳顶天却不一样,那是个军政都抓在手里的人,手里笼罩着许多江湖高手不说,还能坐镇光明顶,指挥神州的大小起义。
作者有话要说: 1朱八:朱元璋,八月八日出生,朱八,不是猪八戒。
错别字等会儿来,我冷热不均吃坏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