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侯在御书房外的包拯和杨轩便奉诏进来,赵祯扬了扬手中的奏书:“此中当真?”
杨轩暗自好笑,只是脸上同赵祯那样带着狂热:“禀陛下,此事重大,自然千真万确。”
赵祯将奏书握在手里,走了两圈后终于没忍住,一拍桌面:“不枉朕信任于他!”
而在赵祯由怒转喜的同时,刚在好水川口大胜宋军,班师回朝的李元昊在听到心腹的哭述之后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险些倒了下去,由喜转悲再转怒了。
李元昊周边的人立刻扶住摇摇欲坠的李元昊:“陛下!”
自己的重臣、皇子公主……
李元昊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缓了口气后对自己的心腹恶狠狠的问道:“宋军是什么时候攻入兴庆府的?”
被询问的人低下头:“半月前。”
半月以前,那时候正是他在好水川口大获全胜的时候,李元昊怒目圆瞪:“那为何现在才禀来!”
李元昊的心腹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所有人第一件是就是拦截谢知非的部队,等拦截到了在禀报李元昊。
那支部队重甲在身,行军缓慢,他们想着自己这边有近万人展开巡查,定然不会失去踪迹。哪知道无论他们怎么找,谢知非的部队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们日夜搜索之下连影子都看不见。
眼看着李元昊要回来了,而谢知非的部队还没找到,这人立刻慌了,想了一夜立刻跑来先行通报。但是这人自然不会如实说情况,一口黑锅麻利的丢给了没藏秉承:“是没藏秉承将军,他说陛下前线作战瞬息万变,若是知道了会影响陛下,便说先带大家将皇后殿下以及众大臣救回来,这才没有禀告陛下,以免陛下分心。”
即便春已到来,可军帐中的氛围冷得结起了冰渣,李元昊语气沉而缓:“那你们可追回来了?”
这人立刻磕头痛哭:“小人万死!”
“你确实该死,量你是一心为国的份上,饶你今次,滚下去!”将这个人挥退,李元昊对自己的将领道:“你们也下去吧。”
众人将领:“是!”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李元昊坐在军帐中盯着油灯不说话,良久之后,他大吼一声,拔出自己的看断了帐中桌子:“混账!”
——不管是谁的部队,只要他知道了,定要让这些人碎尸万段。
四月的开封,春光欲暮,东风满树,人头攒动。
城内柳色遮楼暗,桐花落砌香,可再香的桐花也比不过开封城内的春意盎然,人心欢喜。
今日不同以往,据说在西夏战场上,深入西夏腹地并奇袭兴庆府,虏获西夏皇后王子以及许多西夏重臣的队伍要回来了。
西夏同宋大战,一开始传回好水川口之战,宋的打败使得关中诸位直觉心疼如绞。而好水川口打败的消息还没几日,又听到说宋军端了西夏的皇城,众人又高兴起来。
远处有人喊到:“来了来了!苍云军来了!”
众人立刻停下来,围在官道两边,即是看这只建了奇功的苍云军,又是看西夏那些皇宫贵族。
白玉堂看着熵盈楼二楼的围栏往下看,顺便对同他坐在一起的展昭问道:“猫儿今日怎么不巡逻了?”
展昭好笑的看了眼白玉堂,对方俊秀的脸上神采飞扬,展昭便道:“难道今日还有小贼敢犯众怒。”
苍云军建这样的奇功,自然不会有人开眼,在苍云军回开封的时候来捣乱。
这时候楼下的欢呼声越来越大,原来一只jūn_duì从城门那边走了过来,全军黑甲,手持刀盾,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展昭和白玉堂认识谢知非。走在这支队伍后面的,是被绳子绑住了的西夏人。
“……”谢知非冷着一张脸走在前面,众人原本还在欢呼,一看到谢知非那脸色顿时闭上嘴巴。
于是街道上呈现奇怪的一幕,苍云军隔得远的时候,众人欢呼声很大,苍云军一靠近了,顿时没音了,苍云军一走了,声音又起来了。
“哈!”白玉堂一下笑出来,他站起来回包厢折了一只报春花,对展昭道:“这般冷场不好,日后定然会让人多想,你看我如何帮他。”
展昭一顿,便知道白玉堂想要做什么。他眼睛一转,狭狤一笑,倒真有几分猫的神态:“帮谢将军是好事,既然是好事你怎的不给我折一只?”
而后,两人一人一支报春花,对着缓缓而来的谢知非笑得不怀好意。
街道上的谢知非顶着吓死人的冷脸,煞气四射,怒气满满,两旁的人只觉得从谢知非的短发到抿着的嘴角,以及沉重的脚步声,今日小孩子们没被下去已是之前太过热闹还回不过味来。
众人心中犯迷糊,这样的将军虽然厉害,可是太可怕了,跟吃人的妖怪一样。说起来,这只jūn_duì能直入西夏腹地,该不会真的会吃人吧?一时间,众人心中的狂热褪去,害怕的情绪反倒是越来越多了。
就在众人快要害怕的时候,路过熵盈楼的谢知非听到两声:“谢将军笑一个!”
两支鹅黄色的迎春花从熵盈楼二楼飞下来,这两支花并无什么攻击力,谢知非看向声源,只见白玉堂和展昭两人撑在熵盈楼的栏杆上,对着他笑得灿烂,这两只花就是他们丢过来的。
见到这两人,谢知非便没动,任由那两支花落在他头顶。
两支迎春花一左一右立在谢知非的头冠上面,看起来有些像鹿角,莫名的有些可爱,配着谢知非那冷冷的表情,顿时让人忍俊不禁。
人群中不知道谁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此起彼伏,之前那些害怕顿时烟消云散。
见谢知非没有生气,也不知道是谁又丢了一朵花给谢知非,虽然没向那两只迎春花一样,但谢知非也没有躲开,人群停滞了几秒,然后无数的鲜花从两边往苍云军的队伍中扔过来,时不时还夹杂着漂亮的丝绢手帕,熟透了的瓜果。
一时间,氛围顿时热闹起来,有唱戏班子在两旁也不搭台子,就有那青衣拉了拉喉咙唱了起来:
虎竹救边急,戎车森已行。明主不安席,按剑心飞扬。推毂出猛将,连旗登战场。兵威冲绝幕……开营紫塞傍。孟冬风沙紧,旌旗飒凋伤。画角悲海月,征衣卷天霜。挥刃斩楼兰,弯弓射贤王……
副将还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这哪儿像是迎接jūn_duì,反而像是迎接世家公子们出游一样,怀里揣着一只木瓜的副将舍不得将吃的丢下去,只得笑声的对他前面的谢知非说道:“将军,好多人啊。”
——还有吃的啊!
谢知非头顶两支迎春花点点头,冷冷道:“保持对型!”
众苍云将士立刻应道:“是!”
不过应了这句话之后,他们又忍不住同其他人一样笑,谢知非头顶那两支迎春花实在是太出戏了,就算是他们也很想笑啊。
宋建国之后,武将地位日下,军中如今大将多是科举出身,宋对外,很少有这样的胜战了。
谢知非他们还未到开封,赵祯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庆功宴,只待苍云军一到,便大肆庆祝。
花弄影,月流辉,水晶宫殿五云飞。殿中宫女来去匆匆,来往臣子盛装打扮。
华灯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宫中觥筹交错,庆功宴上将西夏王子和重臣压来看热闹后,可谓是人人满脸红光。
庆功宴这样的东西,即便是有功的士兵也不能去宫中参加,能去的只有谢知非和他的副将。
为苍云军庆功的庆功宴最后变成了文臣们吟诗作对的地方,这些文臣引经据典先是夸了苍云军一番,然后就开始作诗作祠,几遍杨轩时不时将话题往谢知非他们身上探,接过话题的谢知非和他的副将也完全无法融入其中。
副将表示:我没文化,我听不懂。
谢知非则表示:有文化,听得懂也参不了。
月盘高挂,月华满庭。
喝高了的赵祯站起来,他长这么大就没这么洋气过,想到李元昊前段时间还说要挥鞭渭水,现在李元昊儿子重臣都在他这里,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赵祯心情激动下,词兴大发,潇潇洒洒做了一首词,不算特别好但至少工整应景。
众人立刻跪下,异口同声:好词!
这下赵祯更高兴,一挥手,在原本奖励苍云军的长长名单上又添了不少:绫罗彩缎,银碗数千,以及金银器具,粮草……
这些赏赐听得人眼红,听得谢知非心肝直跳。
只是谢知非并不知道,只要是天子备注不够明确的赏赐,户部往下要么缺斤少两,要么以次充好。
比如说新米换成陈米,上等绸缎换作普通绸缎,雕花银碗换做平常银碗。
宫内庆功宴热闹,宫外也不遑多让,白玉堂拉着展昭,唤来公孙策和开封四将,一起饮酒庆祝。
公孙策喝多了以后,便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担心:谢知非毫无背景,怕是赏赐会调包。
闻言,白玉堂剑眉倒立,愤怒道:“可这么做的话,不是寒了将士的心吗?”
公孙策何尝不知道,只是叹气道:“可这是常态,陛下又未明言,众人也是没法。”
“没错!”恰从宫中回来的包拯听完,走进来大声道:“但即便是常态,如果错了,也要纠正!军中此风绝不能涨,展护卫,你替我去询问谢侯爷,这户部如何发放陛下恩赐的。”
而另一边,升级成为侯爷的谢知非回到军营,和自己的手下面对流水而来的赏赐,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谢知非等人纷纷表示:没有什么不对的:普通彩缎、普通银碗、普通绸缎……
没问题啊,虽然不是精品,但是也不是残次品,数量也没差,没问题!
一点问题都没有!
直到展昭来了,展昭看了,展昭解释了,谢知非和自己的手下沉默了:……
然后新谢知非就给赵祯递上了人生第一本小本本:陛下,臣有事要奏!
第二日,酒劲和兴奋劲还没过的赵祯眯着眼睛,头疼的看完谢知非的折子后震怒了。
——劳资好不容易有一个特别能打的,你们居然扯我后腿,还让不让我做盛世明君、收疆复土、流传千古了!
天子如此震怒,自然有人玩蛋。
户部尚书历嘿咻嘿咻爬了这么多年才爬上来,这一次没忍住就动手了,然后……
赵祯将谢知非的折子丢到户部尚书的脚下:“既然你听不懂我的意思,那就别做了,另选贤能。”
头发花白的户部尚书只觉晴天霹雳:他这是被革职了?
杨轩暼了眼站在武将里面的谢知非,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神色煞气、戾气都只是在增加谢知非的魅力。
封在冰里数百年这才和他相遇:如何不令人感动!
于是,被美色迷惑的杨轩忘了所有的麻烦,站出来朗声道:“陛下,臣愿为君解忧!”
并且在下朝后对谢知非笑得意味深长:“将军稍等,杨某现在便去办,等会军营见。”
没懂到杨轩意思的谢知非看在那高到快生死相随的好感,认真回到自己军营等待杨轩,一直等到黄昏,杨轩领着禁卫军,抬着无数箱子来了。
一排排箱子一打开。
谢知非和自己手下表示自己被震撼到了:一箱箱的金银,一箱箱的绫罗皮缎,御酒百坛,粮草数垒……
杨轩走到谢知非身边,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将军可清点一下,看与圣上所赏可有差异?”
谢知非愣愣的看向杨轩,木纳道:“多谢杨大人。”
这些东西足不足量谢知非觉得没必要怀疑,因为这些东西上面都带着两个字:精品!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杨轩轻轻托起谢知非的手,此时离他提出同兄弟这么久了,想必谢知非已经想明白了。托着谢知非的手,杨轩心里爽得直冒泡:这武将的手就是粗糙,不过他喜欢!要是再摸摸他的脸或者别的地方,那才叫幸福!
在杨轩看来,既然谢知非没给他坏脸色,可见是愿意的。既然谢知非不先说,那就他先说吧,谁前谁后这件在在一起之后就没什么意义。
杨轩双目含情,桃花眼眼角带粉:“我已从包大人处得知将军的经历,时光荏苒,逝水无痕,好在将军珍惜当下。”
杨轩言下之意三个字:
——关爱我!
谢知非点点头,以为杨轩已经知道他受招安的理由,于是眼神坚毅,那个忠心报国、鞠躬精粹的盛唐将军又出现了:“没错,先辈之土不可轻易予人。”
杨轩愣了下,这似乎有点不太对,他们同兄弟跟先辈之土有什么关系。杨轩迟疑道:“将军……”
无意间看到地图的谢知非反手握住杨轩,激情澎湃,继续倾情出演自己的新剧本:“杨大人请放心,只要我活着,定要光复汉疆,重现四方朝贡的盛世!”
谢知非的副将双目含泪,激动道:“我等誓死追随将军,光复故土,重现盛世!”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众苍云军立刻跟着道:“光复故土,重现盛世!”
杨轩随之默然:“……”
虽然这场面热血沸腾,然而杨轩觉得自己想要热泪盈眶:“光复汉土固然重要,将军终生大事同样重要,不知将军可有……”
入戏的谢知非沉声道:“杨大人不必再言,谢某还是那句话,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副将一激动,也跟着喊:“天下未定,何以为家!末将誓死追随将军!”
然而这一次,苍云军们没有跟着喊,而是鄙视的看向副将:你个家伙不但成亲了,娃都两岁了!还好意思说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副将也知道自己说的有问题,干咳两声准备做透明人,而这时候一个声音在军营门口响起来:“好一个天下未定何以为家,好!”
赵祯和包拯一脸赞许的走进来:“侯爷对国忠心耿耿,实乃我大宋之幸!”
在他面前说和他不在的时候说忠心国家,其中个概念是不一样的,赵祯听得心里熨贴。
谢知非和众人一跪:“陛下。”
心里正感性着的赵祯立刻过来,虚扶了谢知非一下:“骁勇侯请起,若我大宋将士都同将军这般想,何愁天下不平?何愁大宋不兴?”
“……”谢知非乖巧不说话了,这时候说什么,说大家都一样想吗?
呵呵哒,他现在是没头脑的武将,不是左右逢源的文臣,宋朝喜欢文臣有脑子做将军,不喜欢将军有脑子!
扶起谢知非的赵祯叹了口气,对谢知非说道:“此次同西夏之战,虽然将军俘获西夏皇族重臣,不过总体而言,我们依旧败了。我此行来是想询问将军,倘若我让骁勇侯做陕西经略经安抚使,你可有把握灭了西夏威风?”
可以啊!
光复故土的任务悬在头顶的谢知非立刻跪下来道:“若陛下信任臣,臣愿前往。”
失去了精锐的陕西经略安抚使绝对是一个火坑。
见谢知非毫不犹豫的跳火坑,赵祯感动道:“好!好!好!谢将军请起!”
好个毛线!
杨轩看着这画面暗自磨牙,做了安抚使,谢知非就要去那边呆着,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来!
不回来他怎么交流感情,牵小手亲小嘴?
看着谢知非的侧脸,色心不轻反倒越来越重的杨轩心里下定主意:监军这个职务,他当定了!谁抢他跟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