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远倒是体验到了坐轿子的享受。牛车会磕磕绊绊的颠簸,官轿却不会,轿子会随着轿夫的脚步上下摇曳,让人昏昏欲睡,这感觉很奇妙,只怕自己“前世”的豪华轿车也没有这种享受。
细想如今自己面对的形势,他依然是满腹狐疑:中央政府的天监见到夜空中的异象,辨明方位后知会地方,地方官员当然要附会些祥瑞。然而这祥瑞往往是有门道有规矩的,比如祥瑞大都是物、情、境,像这样牵扯到“星宿下凡”那就涉及了人事,难道不犯忌讳吗?
他眯起眼睛回忆起自己所知的那些历史上的“祥瑞”,还是觉得类似的成例实在太少。偏偏这邓州周边乱民四起,刚刚刑场上那被剐的“弥勒”恐怕不是个例,这时搞出这么一出,不怕有后患么?
“若是要这样利用我,”承远闭上眼睛双眉紧锁,继续思索着,“那这幕后之人绝对是个大人物,首先这人要有绝对的自信,并且有打破成例为天下先的气魄。又或是某大人物被些许谶语流言牵扯到了,唯恐为祸己身,所以索性支持这姓刘的搞出这种花样,让居上位者对自己的猜忌消去了。”
胡思乱想了好久,承远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住处,他方一掀门帘,却差点和一人撞了满怀。抬头看去,原来是那天挟持自己的县尉曹正。他身着圆领常服,一直在屋里往复踱步,左手不断搓着袍袖的贴边,显然十分焦急。
“县尉公贵体无恙”承远拱了拱手,他刚才和刘帅对答几句,竟对自己那所谓“胆识”飘飘然起来,面对曹正时没有以下人自居。曹正居然也不以为意,他朝承远点了点头,又回身问那大胡子看门人:
“节帅何在?我今日过午求见不成,本想他兴许来这里察问这小子的举动,现下申时即过,只怕要入了酉时(大约下午17点左右)了。”
“许是晚膳时候已至,节帅用过了饭,兴许就来了,时辰不早了,要不卑职叫后面准备点果腹之物,让他们伺候着曹公……凑合着吃点?”
“不了,我在这里吃东西,若是节帅碰巧进来,太不成话。”
没等承远要坐下,那大胡子却招呼了他一下,承远明白自己随即又要被“请”进那个内室关禁闭了。他赶紧看了一眼站在大门口的曹正求救,对方却把头转到另一边。承远心道:“你这脑袋转得有如狼顾,扭得可够猛的,也不怕闪了大筋。”既然曹正果断的装没看见,也只得悻悻然缩回里屋。他记得几日前刚见面时曹正对自己姓名的承、远二字深有疑虑,此时想起又感到莫名其妙。
曹正说不吃饭,那个大胡子居然也就未给承远准备饭食。
过了约莫三刻,那姓刘的才来。曹正顾不得说废话,抢过去草草行个礼,随即从袖口里掏出个字条模样的东西双手递去。刘某人眯起一对细眼扫视那字条,一张白脸已然微微铁青,转瞬又阴晴不定,一阵绿又一阵白。
“这是什么?何时出现?”
“下官这几日谨遵刘帅之命,叫手下密切注意周边动向,下官亲自查验了内乡县周遭所现种种谣言蛊惑之语,有字条,也有房屋梁柱上的刻字,更甚者还有些童谣谶语。”
刘帅来时已经换了套宽袍的官服,他一撩衣襟缓缓坐下,良久无语。承远扒着门缝,只想看看那究竟是些什么字样,然而毕竟没敢轻易造次。
曹正续道:“这些谶语各不相同,些是什么“权要主母”,什么“悲鸣五鼠”还有什么“钱要破土”云云,下官逮了些乡民,顺着这些头绪摸索下去,终于挖到了根处,即是这字条上之语。”
他顿了顿,偷偷看了一眼刘帅的反应,又补充道:“乡民多言,这些谶语和那人只怕有牵连。”说罢指了指里屋承远的位置。
“你出来!”
承远被这一声命令弄得打个激灵,他望着刘帅的一脸惊疑烦躁的表情,缓步而出。
“这上面的东西,可有甚么印象?”
承远低首看去,那字条上龙飞凤舞的写了这么几个字:
乾祐破五威凌吾土(注1)
这分明就与今日午后刑场上听到那八字完全谐音。
承远看着这八个字苦苦思索,心中似乎有一丛微弱的亮光,但这些许光亮却被一团纷乱的罗网挡在面前,使得他无法向那亮处跨出一步。此时他只有更加小心翼翼的尝试着,去揭开那些绞索般的乱麻。浑不知曹正和刘大人看到他那晃神的样子而面面相觑。
谶言中的破五之日和乾坤的乾字有何关联?什么人要来“威凌吾土”?
承远忽然看了一眼曹正,又想起当初他听到自己名字时的反应,忽然心中豁然开朗。
“我x,原来是这样!”
承远只差把这句话喊出来了,他心头一片雪亮,所有的谜团都串了起来。穿越者的眼珠子拼命的转动,他想明白了如下这几个问题:
其一、这是什么时代;二、这大概是哪一年;其三、身旁这位犹若豺虎的刘大人究竟是谁;甚至还有其四:
这个姓刘的大约还能活多久……
按:中古汉语和明清以后的官话差距非常大,相信大家也发现了,作者在第一节中实际将中古汉语近于温州方言,以及中古汉语近客家话这其中两种说法做了结合。而“乾祐破五威凌吾土”以及第2节末尾处的“钱又破土悲鸣我主”这两句话在中古汉语发音中显然未必相似,但作者毕竟不是语言学学者,还请大家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