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以前破落的平房,已经翻盖成了二层的小楼。原本泥泞坑洼的大街,修成了平整的水泥路面。以前过年,村里没几户人家的街门口舍得挂灯笼,现在,几乎家家街门上都挂着大红的灯笼……走在大街上,陈金忽而后知后觉,自家的街门上没有挂灯笼,再想到儿子穿着破旧如乞丐,陈金就愈发心酸,悔恨,自责——当年被捕入狱时,孩子还小啊!
这几年在狱中,陈金实在是想念担心儿子时,会自我宽慰地想象着,街坊四邻会帮助照顾,以前在村里的发小朋友会帮忙。还有,前妻应该也会来看望儿子吧?或许,她知道了自己入狱,儿子无人照料,会把儿子接去京城……
陈金在狱中给前妻去过信,谈及了自己入狱的事情,希望前妻把儿子接走,但他没有收到妻子的回信。
如今看来,前妻肯定没有回来看望过儿子。
一如当年那么狠心?
陈金苦笑摇头,不是妻子当年狠心,最大的责任,还是出在了自己身上啊。
一路思忖回忆着,陈金凭记忆来到了侯强的家门口,发现他入狱前这里还是村子的边缘,没几户宅院,如今却已经成了一条大街,东西足有二十多户人家了。
“是侯强家不?”陈金站在门口向里面喊道。
率先回应他的,是两只家犬凶狠的咆哮声,随即屋里有人回应道:“谁啊?”
“强子。”陈金沙哑着嗓子扬声道:“我是陈金。”
“陈金?”
门帘豁然掀开,侯强满脸惊喜地快步跑了出来,一直到陈金面前上下打量几眼后,才一把将陈金抱住:“我的天啊,你啥时候回来的?这,这……吃了没?”
“在家里吃过了,儿子给包的饺子。”陈金笑道:“天擦黑时,回来的。”
“走走走,进屋!”侯强想到了什么,忽而心里有些担忧——陈金出狱回来,看到他儿子现在过得那么贫困,必然心疼自责,再听说李志忠家族众人欺负他儿子,还两次打伤了他的儿子……以陈金的性格,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侯强不敢想象。
坐到屋里,侯强招呼媳妇儿赶紧沏茶倒水,一边掏出烟来给陈金递过去一颗,帮着点上,斟酌着说道:“金子,你刚回来,本来有些事情呢,我不该这时候就跟你说,可是吧,我现在是村里的治保主任,所以……”
“哟,当官了?”陈金笑了笑,道:“成,我明白你的意思,来找你就是想打听一些事。”
“什么事?”侯强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儿里。
“我刚到家,李志忠带着几个人,正在打我儿子,还说要把我的房子给拆了。”陈金微笑着说道,仿佛说的是别人家发生的事情,挨打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他越是这般态度,熟悉了解他性格的侯强,心里就愈发的紧张担忧。
看来,要出事儿了。
“金哥,你喝茶……”侯强媳妇儿沏好了茶水端过来,满脸挂着尴尬笑容地给陈金倒上一杯茶——想想当年陈金何等威风八面,而他入狱后,自己却阻止丈夫侯强领养陈自默,侯强媳妇儿现在还真有些害怕,陈金会不会怪罪我?
陈金笑着点点头:“给弟妹添麻烦了。”
“金哥你别客气,到这儿就是到自己家了。”侯强媳妇儿挤着笑容,热络地说道:“你这刚回来,家里年货置办的也不齐全吧?缺啥了大过年的也没地儿买,和强子说一声,就从我们家先拿着用……哎,怎么没带自默来啊?”
“谢谢弟妹了,自默那孩子在家看书了。”陈金笑着客套。
侯强摆手眨眼睛,示意媳妇儿去张罗几个菜,然后点上颗烟抽着,道:“这事儿说来话长,金子,我得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不能还像是以前那脾气似的,毕竟这么多年刚从监狱出来,为了孩子考虑,也不能再做什么过激的事情,万一打死打伤了人,你再进去的话,孩子谁来照料?”
“嗯,你说得对,我听着。”陈金微笑着点点头。
“这……唉,我跟你先说说,自从你被判刑入狱以后,自默这些年过的日子吧。”侯强长叹了一口气,喝着茶水抽着烟,不急不缓,简明扼要地把这些年发生在陈自默身上的事情,以及近来和李志忠家族发生矛盾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然后又诚恳地劝说道:“金子,这事儿李志忠做得,是他娘不地道,可也不能全怪他,自默这孩子脾气随你,犟,那么多人从中说和,他愣是贵贱不肯卖,事情可不就越闹越僵了嘛。”
“呵,没想到小兔崽子胆量还不算小!”陈金自嘲般笑了笑,对于自家儿子和李志忠家族之间发生的冲突,乃至于被人群殴几次,心胸度量和格局比之村里任何人都要大得多的陈金,并不怎么生气,至少,能忍得住不去贸然行事。而且,他的心里还有些欣慰,因为他记得儿子小时候是个怂包,陈金还每每也因此经常鼓励、训斥甚至揍儿子,如今,儿子却敢于一个人几次和李志忠及其家族成员正面冲突……
不错。
是老子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