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些年过来,小额娘的为人,他又如何能不知?
她便是心眼儿是这宫中最为通透的,许多事其实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但是她却都不会轻易就出手报复——在她心里,这大清的江山,这前朝后宫的安稳,永远比她一己的得失更为贵重,故此她从来不会为了私仇,便不管不顾地只想着自己心下的痛快。
他都知道。
他这些年如履薄冰地走过来,他以为某个早晨,他会等到她掌中的雷霆……却终究没有。
倒是在朝廷内忧外患之时,她才是与他一起扛起这份风雨飘摇的人啊。
就如同,当年,她陪着他皇考;又如同,她做主将这大清江山,拱手,放在了他的掌中。
如果说当年他还有侥幸,那这些年过来,他如何不明白,他那些所谓的侥幸,不过在她那通透面前,黯然细碎如尘埃。
她连他,都能留到如今,她又如何会,伤害他的孩子们去?
就如同,当年她与他额娘曾经势不两立,可是她却对他,从未生过半分的恨意去。
“不。”
廿廿却坚定地摇头,“就算不是为了三个孩子的事儿,皇帝你也不该留着我继续住在这寿康宫里,享受着皇太后的尊号,让你以天下奉养着!”
旻宁耳边串串惊雷,“额娘……缘何这样说?”
廿廿眸色清淡,“鸦片烟。”
“你刚刚颁下严旨,坚决查禁鸦片烟。天下百姓、王公大臣,概莫能外,一旦发现,王公革职革爵,发往盛京,永不叙用……皇帝,你是下了决心的,我能看见你的痛心疾首之处。”
“可是我的寿康宫里却查出了鸦片烟……皇帝啊,这是我不配再当你的额娘,不配再身为大清的皇太后了!我既如此,便已然是自绝于与你这些年的mǔ_zǐ情分,我更是自绝于先帝,更是自绝于祖宗的托付和大清的江山啊!”
旻宁心下重重雷击,眼中酸涩已然不够,全都转成了刻骨的疼痛。
“怎么会!小额娘你……若是这样说,那子臣又如何独活在这人间啊?”
廿廿面上依旧平静清淡如故,就像那寒冬腊月里,海子上无声的冰。
“可是我的寿康宫里,就是查出了鸦片烟啊……就是我,将皇帝你的旨意置若罔闻;就是我,将先帝的旨意抛诸脑后;就是我,明明知道这鸦片烟荼毒我大清,可是我还是将它当成了珍宝,全然忘了祖宗的托付!”
“我这样的人啊,自应是千古罪人,你不该留着我。你若留着我,便连你也跟着成了罪人啊……”
旻宁眼中已然血红,一个头叩在地上,“绝非小额娘所为!子臣认定,一定是有人要加害小额娘,是有人想要故意离间小额娘与子臣之间这些年来的情分……”
廿廿这才疲惫地叹了口气,“皇帝,你净是胡说啊……你是忘了咱们的身份。你是谁啊,你是天子,九五之尊!我又是谁,我是大清的皇太后啊。这个天下,都是咱们的奴才,还有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做这样加害我、欺瞒你的事?”
她缓缓抬眸,语气坚决,“必定是没有的。皇帝,这千错万错,都只是我的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