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杰见这少女简直是哭成了泪人儿,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眸中密布血丝,眼皮一圈也红了一大摊,或是因她手背不断揉搓之故。脸上脏兮兮全是斑驳的泪水,即是正淋在瓢泼大雨中的游人,也不会比她更狼狈。而此时因她狠命扭动挣扎,头发也被这大幅度的起落扫开了些,得以看清面容。李亦杰定睛细看,吃了一惊,道:“你是……小璇?你怎会在这里?”
南宫雪道:“你认得她?”她第一眼见了程嘉璇,就觉有种难以言明的熟悉之感,似乎在哪里曾会过多次。但看了她相貌,又分明是不识,那异状却仍在心头盘桓不去,若是师兄也有同感,便可向他求证。
李亦杰道:“是,她是韵儿的侍女,也只有她跟玄霜一向最玩得来。说到凌贝勒玄霜,那是吟雪宫的小主子,算我半个徒弟……”
程嘉璇在他说话时,又急于脱身逃跑。李亦杰双手还扶着她肩,感到她身子剧烈震颤,不知她究竟经历过何等惨事,在她肩上轻轻按了按,意示安慰,道:“小璇,你这是怎么啦?谁欺负你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何会来?”本是出于关心,待到后来,语气却微转严厉。
程嘉璇哭得全身抽搐,不断剧烈喘息,连话也说不出来,一见拦住她的是一向不放在眼里的李亦杰,满心的哀痛仿佛顿时找到了个宣泄口,一边抹着眼泪,哽咽道:“你别管我啦!我……我就是个多余的人,你让我自生自灭去!反正我就是该死,我当初就不该生下来!呜呜……呜呜哇……”盼着李亦杰再来询问,自己再将脾气闹得更凶,让别人也来为她担心、着急,而她偏就不领情,似乎如此才可缓解这一个月来所受的委屈。
李亦杰初见她时,太过意外,以致全然忽略了其他。等心绪逐渐平稳,忽有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拉住她乱打乱抓的手臂,肃容道:“这里是五毒教的地盘,寻常人不可能上得来。你只是个养在深宫中的小小婢女,怎会跟他们扯上干系?”
程嘉璇一听,连他也不来关心自己,任她哭到断气也不会在意,双手交互,指甲狠狠在手背上拖过,划出道道血痕,哭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啦……让我走吧!”
李亦杰一只手仍抓着她不放,顾自做起了猜测,道:“莫非……是朝廷要与五毒教勾结?嗯……他们要扩展势力,镇压各地起义军,这也是大有可能……但又怎会派你交涉?我也不是瞧你不起,只是……不对啊?若你仅是来使身份,就算给对方骂过几句,也用不着哭成这样。难道……你是五毒教在宫中的奸细?”一念及此,手上力道陡然加重。
程嘉璇哭道:“分明毫无瓜葛,你为什么要来无中生有?就算你李亦杰李盟主编故事的本领出神入化,还不如去当说书的。凭你的胡编乱造就来给我安罪名,你怎么不死了!我怎么又不死?”
李亦杰一怔,以前在宫中与程嘉璇来往不多,但她待外人多是沉静有加,从没像今日般近似撒泼。再者每次遇上,她再如何不耐,也总会客客气气的称上一声李师父。这么一声充满恨意的“李亦杰李盟主”,语气及音调实有些耳熟。
这时陆黔从旁笃悠悠的踱了回来,边笑道:“方圆百里,找不到一块可用之石。想是你们教主卓有远见,知道有朝一日在家门前会临上这么一桩祸事,因此防患于未然,先将石头都撤去了。如此也好,我今日就不……”
后半截施恩之言卡在了喉咙口,全因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就站在面前。一连数月,他曾想方设法的寻她未果,不期然在此时此地相见。顾不得李亦杰在旁,顾不得她哭得梨花带雨,只知这机遇千载难逢,无论如何不能错过,千万不能让她再溜了。
立刻一个箭步跨将过去,扳过程嘉璇双肩,还唯恐认错了人,又仔细打量一番,道:“你是……哎?程嘉璇啊?真叫我找得好苦,你这小丫头片子八成是属老鼠的,一晃眼的工夫逃到山东来啦?这次我可不跟你打马虎眼,那秘笈你应该到手了吧?利索点交给我,那咱俩就互不相干,谁也不搭理谁了。否则叫我整天追着你,你在我眼里也算不上什么美女,我岂不冤枉?别啰嗦了,我喜欢爽快人,快点。别是给你独吞了?你的胃口比蛤蟆还大?”
程嘉璇心里对陆黔总也有几分好感,还不想在他面前太过失态,努力顺了两口气,道:“那秘笈……我记着你的托付呢,只不过……”
李亦杰近来对“七煞至宝”与“秘笈”两词最为警觉,走在路上稍有耳闻,也要立即竖起耳朵。师父交代他趁乱夺回秘笈,自己却未能完成师命,常久耽着总是块心病。因此刚听陆黔开口,就忙问道:“说什么秘笈?你说的是魔教那一本?怎么,你有了线索?”
陆黔心道:“当年李亦杰曾与我争这秘笈,我糊涂一时,竟然中了他的圈套。老天开眼,让他得不偿失,强练内功身受重伤,贪求不该得之物,这便是报应了。我这回是想派人暗中取得,私下先练起来,若是给李亦杰掺进一脚,那就很是麻烦。”
刚才他太过激动,一时浑然忘记外人在侧,满心里只想着尽快将此事解决,以免夜长梦多,连声音过响也没顾到。连忙赔笑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我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咱哥儿俩一拍两散,各管各过,就是这样。”暗中祈祷他经自己一打岔,思路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