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殒皱眉道:“你认得我?你是谁?”他性格冷淡,脑中除了有限的几人之外,对旁人从不加留意。陆黔道:“他是我不成材的弟子,一见殒大王尊颜,兴奋得双腿发软了。嘉华,还不退下?”他想到自己山寨中的二大王跪在别人脚边,做仆役勾当,只觉丢人现眼,有意遮掩了他身份。
程嘉华道:“小人当年既无福给殒大王留下印象,只怪我太不起眼。那年沈世韵抓了我表妹香香,让她假扮楚梦琳游街示众,小人与姑父带领几个家丁,当街拦路,欲劫囚车,无奈寡不敌众,还是您带我离开那是非之地,救下小人性命。”
暗夜殒对身外之事漠不关心,唯独涉及到楚梦琳,任何微小记忆都能铭刻入骨,由此及彼,终于记起了当年情景,道:“哦,你是那个富家公子,是不是?你怎会流落到此?”程嘉华眼中两行热泪“唰”的一下涌了出来,语音哽咽的道:“殒大王,您真的还记得我?小人……小人实在荣幸备至!”陆黔皱眉心道:“嘉华这臭小子,几时攀搭上暗夜殒的?怎地我毫不知情?”
暗夜殒看他竟至流泪,情感真挚,无一丝作伪,微愕道:“用得着这么激动?还是我的记性就有那么差?”
程嘉华道:“不,繁杂之人,不必入眼,值得您过目不忘的,都是有些用处的东西,小人也沾了这个光。这些年的经历,真是一言难尽。那天我们劫囚车失败后,姑父气不过,买通了官员相助,入宫寻皇帝理论,却被他们害死。我们陈家不能白受这通窝囊气,就商议着干脆揭竿而起。那皇帝确是狠毒,他自知理亏,担心我们造起声势,对朝廷名望不利,竟然一不做二不休,与魔教里通外和,灭了我陈府。幸而小人正身在青天寨,才躲过这一劫,可日后我再回去看时,府邸已然化为白地,向左邻右舍打听,闻知家人无一幸免。我妹妹当时只有四岁,魔教妖人连她一个小孩子,也不放过……”
暗夜殒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派胡言!祭影教几时灭过陈府?”
陆黔还记得当年听说暗夜殒归降朝廷,主因就是与江冽尘不睦,为讨他欢心,有意推托罪过,道:“或许是魔教现任江教主的命令呢?听嘉华的意思,他是跟皇室串通好了的。”暗夜殒道:“不可能,若是真有此事,他何必瞒我?再说京城陈家是商贾人家,与祭影教井水不犯河水,灭他满门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陆黔道:“江冽尘行事狠辣,下手歹毒,是个没人性的疯子,做出些有悖常理之事,也不足为奇。”暗夜殒怒道:“住口,你算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骂他?”
陆黔一愣,道:“你……你不是跟他有仇?我骂他几句,也是替你出出气。”
程嘉华擅长察言观色,忙接话道:“那或许是小人有所误解,既然您说不是,那就不是。殒大王,小人是青天寨的二寨主,说话想来还有几分份量。我答应举寨归降,不过我对您崇拜得五体投地,入宫以后,可没兴致去给那些个满清显贵卑躬屈膝,但请准许我留在您身边伺候您,即使您不肯收我为徒,只需收留我做一个给您端茶倒水的下人,我就满意了。我什么都会干,即使是给您洗脚,也是我的无上光荣。”
陆黔脸色一沉,心道:“崆峒老道说嘉华是一头小白眼狼,果然没错。不过你不了解暗夜殒,他最讨厌的就是风吹两边摇的墙头草,以前我假扮昆仑降徒,骗他说要归降魔教,差点就给他杀了,你以为他会收下你?”冷笑一声,道:“你又要‘人往高处走’了?殒大王,我告诉您,这个小混蛋本来另有师承,当日见我有权有势,就甩下师父来投靠我,现在眼看我垮台在即,又忙着向您卖好,您万万不可受他蒙骗。”
程嘉华不住磕头,砰砰作响,有如捣蒜。大有以磕头声压过陆黔话声之势,道:“殒大王,俗人夺权就如虫蚁之争,不值入眼,这世上唯有您,才是我真正的主人。陆寨主心胸狭窄,不愿因我背叛,影响了他的声名,因此百般诋毁于我,您别具慧眼,一定不会让他奸计得逞。”
暗夜殒垂眉扫过程嘉华一眼,道:“起来说话。”程嘉华又连磕几个头,这才站起。暗夜殒道:“你在此污浊之地,还能识清时务,亦属不易,算得起可造之材。”
陆黔大感意外,道:“殒大王,多年以前,是您亲口对我说,能够背叛故主的,同样能够背叛您,都是些奸猾小人。但现在,您怎么又……”暗夜殒道:“下属背弃,你怎不懂反省自身?若是实力足够强盛,岂会招人反叛?”
程嘉华道:“殒大王,您说的太对了,为人就该不懈进取,不能仅因愚忠,阻碍了前进的步伐。对待不值效忠的主子,原当及时脱离。”暗夜殒略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