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梁浅食指指尖的血,滴落在金钵内。
四周围,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安静的可以听到那鲜血滴落在金钵的声响。
滴答一声,仿佛重重的一锤,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尖上。
萧燕在心中冷笑,苏梁浅上赶子找死,她自然不会阻拦。
她看着桌上的铃铛,随时等他大响,心里早就准备好了继续针对苏梁浅,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说词。
苏如锦也是一样,她觉得体内熊熊燃烧着的澎湃着的血液,因为某种愉悦兴奋的情绪,几乎要bào po炸开。
短短数秒,仿若万年。
桌上的铃铛,纹丝不动,更不要说出动静声响了。
偌大的庭院,那么多人,都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响。
已经张开了嘴巴的萧燕苏如锦,难掩错愕,苏倾楣也吃了一惊,几人匆匆对视了眼,听到远慧的声音,如暮鼓晨钟般传来,“没有问题。”
那另外一边厢,萧有望和七皇子也相互对视了眼。
七皇子神色不改,而还算平静的萧有望,却仿佛被打了鸡血般,兴奋了起来。
苏老夫人知道现在滴血的这个人是苏梁浅,听到远慧说没有问题,长长的舒了口气,将心中的浊气都吐了出来,整个人看着都松快了不少。
重重的担忧散去,对五日后,自己眼睛和喉咙康复一事,她心中又充满了希望。
苏梁浅看向一脸惊奇的苏泽恺,指了指远慧身后被牵着的狗,勾起了唇瓣,“看样子我比大哥更讨这狗喜欢呢,不单单是我,三妹妹四妹妹都比你要讨喜。大师,这狗会无缘无故乱叫吗?”
苏梁浅微歪着脑袋看远慧,一脸天真无邪。
第一次就被她震慑住的远慧,嘴角抽了抽,恭敬回道:“未曾。”
“未曾呢。”
苏梁浅脸上的浅笑未变,看向苏泽恺,重复远慧的话,意味深长的让人胆战心惊。
苏泽恺无话,急剧的变故下,他都是懵的,脸上根本就不能维持一贯君子的温润,一身沉沉的郁气。
苏梁浅目光随之落在苏倾楣和苏如锦身上,苏如锦还没能从这样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又似在认真回想哪里不对劲,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现在轮到两个妹妹了哦。”
苏倾楣看着苏梁浅,她明媚的笑容天真,却让她浑身僵硬,遍体生寒。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有一种很不安的预感,那现在,她已经有些慌乱起来了。
苏倾楣看向萧燕,难掩指责质问之意。
萧燕也冷静不了了,远慧大师明明答应过她,会将火烧到苏梁浅身上的,这是怎么回事?
二姨娘看着苏如锦,也是忧心忡忡。
现在,苏若乔,苏涵月,苏泽恺,就连苏梁浅都检查了,没有问题,就只剩下苏倾楣和苏如锦了。
苏倾楣觉得苏梁浅肯定插手了,担心会针对她,而苏如锦,更是做贼心虚。
苏梁浅满意的看着他们惊惧心虚的样子,她提早站出来,可不是为了让那些人如愿结束这场闹剧的,而是要看着剩下的人胆战心惊,惴惴不安的煎熬着。
“大师,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苏如锦僵硬的走到远慧身边,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红红的,有些吓人。
她不傻,自然能看出这一系列的事情,是萧燕他们在设计苏梁浅,这远慧大师,是十数年前,说苏梁浅和苏克明命数相克之人,既如此,事情就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苏如锦怀疑,是远慧粗心,哪个环节出了错导致的偏差。
“错?小姐指的是什么?”
远慧抬眸,淡淡的扫了苏如锦一眼,那眼神,是真切含着悲悯的。
设计不该设计的人,和不该作对的人作对,自作聪明,马上要倒大霉而不自知的人。
苏如锦被噎住,咬着嘴唇,她再怎么蠢,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镇魂铃应该在苏梁浅滴血后大响的话来。
“大师这铃铛,会不会出错了?”
萧燕刻意咬重出错二字,看着远慧的眼神,不复之前和善,带着敬畏,甚至有了威胁。
人是她再三请来的,而且还在苏克明面前说了不少好话,要最后的罪名落在苏倾楣身上,远慧是看在萧家的面子替她陷害苏梁浅的真相又不能对外公开,那真的是哑巴吃黄连,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如果不能纠正,必须要阻止,万一那邪祟之名落在苏倾楣身上,萧燕面色铁青,嘴唇都在抖,简直不敢继续往下想。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生。
萧燕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她并没有认识到,事情到这一步,如何展,已经不是由她说了算了。
“人会出错,但镇魂钵和镇魂铃,断然没有出错的道理。”
远慧一身正气,气质却还是温和的,无视萧燕的威胁。
随身跟着他的小沙弥道:“夫人怎么也觉得是我师父出错了?你既不相信我师父,请他上门驱邪做甚?”
一直静候着看戏的王承辉啧啧道:“看这架势,这镇魂铃,得在乐安县主滴血后响了,才是没问题的。”
王承辉提了这样一嘴,五皇子也回过味来了,他直接看着苏克明质问道:“苏大人,这怎么回事?”
季无羡很快接话道:“这还看不出来,一个个,和起伙来,针对苏妹妹,想在他身上泼脏水呗,但佛主有眼,他不允许啊,这有人心里不舒坦,更怕自作自受呗!”
苏克明看着五皇子那不满的样,冲着萧燕道:“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回来!”
萧燕迟疑着不动,苏克明上前,虔诚的对着远慧拜了拜,“冲撞了大师勿怪,您继续。”
苏克明说完,也不顾萧燕的意愿了,将她拽到了一旁。
“那就从这位小姐开始吧。”
远慧这话,是看着苏倾楣说的。
苏倾楣瞪大着眼,惶然的情绪,让她泫然欲泣。
她往夜傅铭的方向看了眼,夜傅铭似乎也正看着她,那温柔的眼神,仿佛含着鼓励和无言的信任,苏倾楣咬了咬牙,极力控制住体内狂走的慌乱崩溃的情绪,但面上还是流露了出来。
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另外一只手抬起自己那只滴血的手,对着镇魂钵。
她两只手都抖动的很厉害,还不及苏若乔镇定,尤其她身边就站在泰然自若的苏梁浅,更是相形见绌。
苏倾楣见自己的血滴进镇魂钵后,随后闭着眼睛,一副仿佛赴死的姿态。
苏克明不由心生失望。
这几个女儿里面,他最中意的一直都是苏倾楣,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苏梁浅在几个贵人面前的表现,是最好的,远胜苏倾楣。
夜傅铭的眉心,不自觉的皱了皱,并不明显,众人的注意力也未在他身上,也没有人察觉。
“清者自清,大师是不会冤枉好人的,妹妹不要太紧张了,你看,冷汗都出来了。”
苏梁浅说着,还贴心的拿出帕子,替苏倾楣擦拭额头的冷汗。
“这位小姐没问题。”
苏倾楣心口狂跳,半天没听到镇魂铃响,听远慧如此说,松了口气。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苏梁浅那张含笑的脸,仿佛是在嘲笑她的心虚紧张,五皇子一众人在议论苏梁浅如何善良友爱,而她这般是因为心虚之类的。
苏倾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脸不变形,她真想让苏梁浅闭嘴,然后将她的手挥开。
苏倾楣忍着这样的冲动,后退了两步,“谢姐姐关怀。”
她取出自己随身携着的丝帕,含笑看向苏梁浅。
萧燕向后跄踉了几步,被惊出的魂魄,回归身体,一副劫后重生的样子。
只剩下最后一个苏如锦。
她完全傻眼了。
苏倾楣也借机上前挥姐妹友爱,温声对她道:“不会有事的。”
知道苏梁浅计划的季无羡眼睛放光,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苏如锦得知他自己是罪魁祸时的表情。
一定相当精彩!
苏家的这些人里面,季无羡爱屋及乌,恨乌也及乌,他讨厌苏倾楣,但更厌烦的还是苏如锦,谁让她觊觎谢云弈。
她越是不自量力的犯蠢,他对她就是厌烦,因为就这种货色,哪怕是对谢云弈的惦记,都是对他家公子的一众侮辱!
苏如锦在众人的注视下,咬破了手指。
血才入金钵,一阵风袭来,被东西压住的包袱各角都被掀起,桌上的火烛倒向一旁,将灭但始终没灭,一直被放置在一角,静静躺着的镇魂铃,铃声大作。
那铃声清脆,经久不停,伴随着这样的妖风,让人觉得莫名冷森。
远慧走到香案前,一手托钵,另外一只手拿起金铃。
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佛经,边念边摇,但一直作响的金铃,居然停止了响动,他转身看着苏克明,道了声阿弥陀佛。
“苏大人,结果已出。”
苏如锦只觉得自己体内燃烧着的血液,仿佛凝固静止了般,她的五指,就连弯曲都不能,喉咙也不出声来。
苏倾楣松开苏如锦的手,不自觉的后退,和苏如锦拉开距离。
“不可能,不可能是锦儿!”
二姨娘的脸,在阳光下都是透明的,她不堪打击,站都站不稳,直呼不可能。
“大师,不可能的,不会是我的锦儿!”
二姨娘在苏克明阻拦前冲到了远慧身边,拽着他的手,声线都是颤的,“肯定是哪里出错了,肯定的,对,顺序错了,我的锦儿,不应该是最后一个验的!”
这样的结果,二姨娘完全接受不了。
苏如锦恍恍惚惚,如梦初醒,也冲到了远慧跟前,额头青筋爆出,让红着眼睛的她,看着说不出的凶恶,扯着嗓子,大声道:“再验一遍,再验一遍,不可能是我,怎么可能是我!”
之前镇魂铃没响,她觉得是远慧粗心,但现在远慧的反应,明显不是如此,苏如锦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她的声音,是尖锐的疯狂,刺的人耳膜都痛。
那失控失态的样子,可不像是被脏东西附体了吗?
萧燕在二姨娘和苏如锦凄厉的尖叫声中也凌乱,这不在她计划中,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萧燕失望归失望,也有些不安,心里却是畅快的。
这些年,二姨娘看似安守本分,实际却暗暗和她较劲,没少在老夫人面前添油加醋挑拨,甚至还想取而代之,她现在这样,她觉得十分解气。
苏克明看着皱眉的五皇子等人,想打苏如锦的念头更强烈了,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他一定要把姚任慧这个女人也休了!
远慧脸上没有丝毫被质疑的怒意,只悲悯之色更显,“阿弥陀佛,不管几次,结果都不会改变。”
二姨娘苏如锦哪里听的进去远慧的这番说词,哭着闹着让远慧一定要再验一遍。
远慧不自觉的往苏梁浅的方向瞟了一眼,苏梁浅并没看他。
他暗自心惊,二姨娘和苏如锦的反应,完全就在苏梁浅的预料掌控中。
“那我便全了施主。”
远慧这意思,就是同意再验一遍了。
“既然施主说顺序错了,那一切,就由施主来安排。”
远慧看向苏如锦,意思很明显,就是让苏如锦来安排先后顺序。
苏如锦毫不犹豫的将苏梁浅安排在了最后一位。
但还没轮上苏梁浅,她的血,一滴进镇魂钵,被重新放在桌上的镇魂铃就铃声大作。
苏泽恺也是,镇魂钵是没响,但是狗再次冲他叫了。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但连续两次,就不得不让人深思怀疑了。
原本无所畏惧的苏泽恺,心虚的厉害,头重如被石压,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镇魂铃虽然在苏如锦的时候就响了,但萧燕几个人都坚持,还要继续检查,最后的苏梁浅,十分配合着将自己的血,滴入了镇魂钵,镇魂铃和上次一样,纹丝不动。
二姨娘颓丧的坐在地上,苏如锦还是大闹,萧燕担心轮到苏泽恺,狗叫的情况再次生,站出来对。
苏克明大感自己的脸丢尽,他隐隐也察觉出这些人对苏梁浅的针对,但他明显感觉得到五皇子等人对苏梁浅的维护,他现在觉得,如果所有人里面,一定要有个邪物体的话,苏如锦明显是最好的选择,他不许苏如锦再胡闹。
苏如锦到底是畏惧苏克明的,尤其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也不敢再放肆。
苏涵月两次检查都没事,心情放松了下来,她凑近苏若乔,指着苏如锦小声道:“你可还记得她上次给昏迷的大姐灌毒药?姚家出事,二姨娘生病,她都不管,整日就和二姐姐呆在一起,她以前是最讨厌二姐姐的,却最听二姨娘的话,现在就和变了个人似的,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控制了。”
苏梁浅回来京城不足两月,就察觉出苏如锦判若两人,苏涵月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纵然头脑简单,也是能察觉出她的这种改变的。
二姨娘虽然沮丧绝望,脑子还是在转的,深知现在想要再测验一次是不可能的了,估计再验几次,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唯一的途经就是让人觉得,远慧是个骗子,他的话不足为信。
“天命难违,阿弥陀佛。”
杀孽深重的远慧,他自己都不是信鬼神之人,要不然也不敢这般装神弄鬼。
现在,苏梁浅就是他的天命。
二姨娘从地上爬了起来,而接下来因她说的话,生出的风波,更是让她在事后恨不得自己是哑巴。
“大师刚刚说,我婆母的病,只需五日,便可恢复?”
远慧并不否认,重复之前的回答,“出家人不打诳语。”
“还请大师做法,驱逐邪祟,也好让母亲尽快康复,还苏家安宁。”
目前,只是查出那邪物与苏如锦有关,但并没有除,若除了邪祟五日后,苏老夫人还没好,那对苏如锦的一切指控,都将不攻自破。
苏老夫人已经病了七八日了,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二姨娘现在只盼着,她不要好。
远慧看着目光决然的二姨娘,心里也有一瞬的迟疑,但想到苏梁浅笃定泰然的模样,心底很快有底起来,他道了声好,让人将苏如锦扶着到了香案,他站着的对面。
他依旧是一手托着镇魂钵,另外一只手摇着金铃,只听他口中默念,他左手手心托着的镇魂钵,自己开始转动了起来。
钵内,血珠转动,慢慢升腾,开始度并不是很快,可以数出有十二滴血。
苏泽恺,苏梁浅,苏倾楣,苏如锦,苏涵月,苏若乔,共六人,每人滴了两次,总共十二滴。
血珠转动的越来越快,呈环状,仿佛有线连接起来了一般,最后在正中,凝成了一滴。
远慧拿着镇魂铃的那只手,食指伸出,有些艰难的靠近镇魂钵已经在正中凝聚的大血珠,碰触后,他手中的镇魂铃一挥,众人之听到一个‘去’字,那滴凝着的大血珠,仿佛有了生命般,飞到苏如锦的头顶。
“落!”
众人又是听到远慧的这一声,那血珠下落,直接滴在了苏如锦的额间。
血珠是凝固的,仿佛是化上去的,时下也有女子会在额间化这样的血滴妆,添几分魅色,而此刻,众人看苏如锦,却并无半分美感。
血珠开始流动,在苏如锦铁青苍白的脸上,晕染开来。
苏如锦的脸上,包括眼睛下面的位置,都染了血,就好像是流出的血泪,眼睛也红红的,和索命的恶鬼无异,白的透明的脸上,那一条条细细的血丝,就好像是鬼怪的筋脉,有种说不出的森然,纵是这样的qing tiān bái ri,也看的人心里毛。
饶是二姨娘,都不由怀疑,自己的女儿,是不是真的被恶鬼缠身了,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二姨娘看着苏如锦这个样子,大概是内心太过绝望,竟都掀不起波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