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给我妹妹披上衣裳,抱住我妹妹的,就是七皇子吧?您这是打算负责了?”
苏梁浅微歪着头看向夜傅铭,那张乖顺的脸,让她就算是问出这样刁钻的问题,也没有让人讨厌的攻击性。
但,这样的问题,显然是过了的,而且无知又大胆。
夜傅铭身份尊贵,苏倾楣刚又失了德行,这时候让人负责,在旁人看来,就是死缠烂打,想要攀附高枝,更是给七皇子难堪抹黑。
夜傅铭打量着苏梁浅,刚刚他给苏倾楣送衣服关怀时,其实都有注意这边事态的发展。
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干净的俨然就是只无害的小白兔,但就是这样温软的一个人,能直视面对萧镇海的威压,直接和风头正盛的萧家人杠上,在知道他的身份后,还如此尖锐。
是的,尖锐。
夜傅铭甚至觉得,苏梁浅在面对他时,带着莫名的敌意,她似随口一问的话,是带着咄咄的质问逼问的。
和萧镇海什么关系?负责?还是不负责?
这些问题,夜傅铭觉得自己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被影桐拦着的苏克明,听到苏梁浅的话,满是期待的看向夜傅铭,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夜傅铭半天没回答,似为难的模样,让苏克明又忍不住骂苏梁浅孽女,一次次得罪的,都是他不能招惹的,她这是在毁他的前途啊。
苏梁浅见夜傅铭打量审视着自己,上前两步,服了服身道:“臣女苏梁浅,户部侍郎的嫡长女,刚刚七皇子抱着的女子,是我的妹妹。”
夜傅铭在对苏倾楣施以援手的时候,自然是知道她身份的,苏梁浅太了解这个男人了,无利不起早,苏倾楣要和萧家没这层关系,夜傅铭根本就不会让自己卷进来。
他的好心悲悯,从来都是分人的。
夜傅铭和几个皇子的关系都还不错,和太子的最好,被认为是tài zi dǎng,苏梁浅和太子的婚事,他自然是知道的,看着苏梁浅的眸,不由凝了凝。
苏梁浅抬头,看着夜傅铭,继续之前的问题,“臣女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当然难,而且是很难,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苏梁浅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问。
她抿着唇,替苏倾楣解释道:“我的这个妹妹,和殿下一样,都是极有善心爱心的人,那些被她救助的人,都称她是活菩萨呢,她还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说殿下在这方面造诣颇高,相信定然能有共同语言。”
“殿下方才不也说了吗?今日的事情透着蹊跷,我妹妹素日是最重礼仪守规矩的,今日这般失态,定是被嫉恨她的人设计了,我真怕她想不开!殿下也是菩萨心肠的人,相信也不愿意看到这如花般的生命,在眼前凋谢吧!”
萧镇海看着不住替苏倾楣说好话的苏梁浅,想到萧有望请来的府医得出了结论,心头有很不好的预感。
“此事我自然会查明!”
自信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苏梁浅本来是想将这件事闹大的,但现在,她有意成全苏倾楣和夜傅铭,自然是会这样做了。
“七皇子是好心,分明是苏倾楣自己不顾他的意愿抱上人家的,现在缠着要人负责,也要不要脸了吧!”
“纵有千般好,德行有亏,又怎么能嫁给皇子?”
“也就七皇子脾性好,这要谁逼我娶一个这样的女人,我早发火了,这不是给脸不要脸嘛!”
夜傅铭虽然在夺嫡的几大势力中,并不出众,但毕竟是皇子,身份尊贵不说,他个人的条件也极是不错,长得好,也有才艺才干,为人也和善没架子,而且他就是个闲散王爷,虽和太子走的近,但和其他皇子关系也不差,将来谁继承皇位,对他的影响都不会太大,还是有不少人中意的,和不少大人家的公子也有交情,颇得他们的尊重。
先前夜傅铭没表态,但现在,苏梁浅咄咄逼问,仿佛在这件事情和他杠上了般,夜傅铭已经表现出为难了她还不肯罢休,自然就有人看不下去了替他说话。
“苏大小姐纵是在云州那个小地方长大,也不可能没听说过门当户对吧,如此口无遮拦,也太没规矩了些!”
季夫人见不得有人这样说苏梁浅,尤其是当着谢云弈的面,当即维护道:“苏倾楣再怎么说也是官家之女,侯爷的侄女,若只是个侧妃,也不算是辱没了七皇子的门第吧?还有,什么德行有亏,苏家二小姐明显是遭受贱人设计,她为护自己清白,不惜伤害自己,可见性情刚烈,是个好的,不管方才是她抱的七皇子,还是七皇子抱的她,事实就是,总目睽睽,两人抱在一起了,七皇子心善,总不能辱了人的清白,然后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吧,拍拍屁股走人吧!”
季夫人话糙理不糙,态度强势,仿佛是要替苏倾楣主持公道。
“还有,苏大小姐哪儿没规矩了,自己的妹妹被人占了便宜,失了清白,她站出来要求给一个说法,这种有情有义的做法怎么在你们口中就成了不守规矩了?难道就因为七皇子的身份,她就得屈服于皇家势力,装聋作哑,这才是无情无义,冷血无情吧!”
季夫人如此,其他人自然不敢在说些什么。
“公爷夫人真性情,说的有理,现在苏二小姐没了清白,要七弟不负责,谁还会娶她?谁又敢娶她,七弟,你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送佛送到西,不是这么用的吧!
一直在旁看热闹的五皇子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王承辉。
五皇子是四皇子夜枭然的同胞弟弟,但两个人是截然不同。
夜枭然颇具才干,一心搞事业,是可以和太子在朝堂上平分秋色的劲敌,而五皇子呢,和王承辉一个德行,喝花酒玩女人,性情也莽撞冲动,偷鸡摸狗的事都干过,完全不务正业,这些年没少被皇帝贵妃训话。
五皇子虽然比四皇子小,但三个多月前已经成婚了,婚事是皇上钦赐的,是骁骑营一个副将的女儿,为的自然是约束五皇子。
说起五皇子妃,那也是京中一个颇具色彩的传奇人物。
五皇子妃母亲早丧,他父亲未再娶,是被父亲和三个兄长拉拔着长大的,琴棋书画女红什么的没学,却学的一身好功夫。
五皇子和她成婚没几天,就到青楼厮混,被她提着大刀,从床上捉了回去,五皇子和她大打出手,但武力值不敌,很快就被彪悍的五皇子妃镇压住了。
据说,那是真打啊,揍一次,五皇子就几天都不能出门的那种。
之后,五皇子每次出去喝花酒,都是让下人打掩护,偷溜出去,而每一次,都还没玩好呢,就被五皇子妃大闹着逮回去了。
以至于才短短三个多月,出手阔绰大方的五皇子已经由她们最受欢迎的客人,变成了黑名单上的人,但碍于五皇子的身份,他们又不敢拒绝,都是该招待的招待,然后偷摸去告知五皇子妃,拿赏银弥补损失。
而曾经以五皇子马首是瞻的狐朋狗友,未免被殃及,自然是能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有了五皇子妃的五皇子,在一夜间,失去了所有。
一个是惧内出了名,一个则是彪悍出了名,成了京中的一大谈资。
屡战屡败,被揍的老实的五皇子终于认命,出去厮混是不可能了,他的目标是,让皇室那些单身的皇子,都尽快成婚,和他一样被人管着。
管的比他家的狠,过的比他惨。
苏倾楣刚刚fa春,被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这要娶了,和戴绿帽子有什么差别?
单想到有人给他垫底,五皇子就觉得美,再见季夫人都出面了,此时不出声,更待何时!
四皇子走了过来,拽了拽五皇子。
五皇子已经不止一次向自己的兄长吐苦水了,那带着恶趣味的坏心眼也没满他,夜枭然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用眼神警告他别添乱。
夜枭然没五皇子那么损,他还是很有兄弟爱的。
苏梁浅看着曾经已经死去的人,忽然这般鲜活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有些恍惚。
是的,上辈子,这些人都死了。
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夜傅铭得势后,以各种罪名,将自己的兄弟,送上了绝路,登上帝位后,更是一个都没放过。
苏梁浅看着笑的桀骜,一脸幸灾乐祸的五皇子,忽然觉得,五皇子才是真正的男人。
他身为皇子,若他不愿,五皇子妃怎么可能骑到他头上?这其中何尝没有他的纵容?他或许没有那么爱玩,也或许,对妻子的责任,对他而言,比玩更重要。
贵妃看重四皇子,对五皇子这小儿子也是纵容疼爱的。
苏梁浅记得,上辈子,五皇子妃嫁给五皇子后,三年都无所出,有几次她去请安,她直接数落呵斥五皇子妃,几乎每次,五皇子都来救场了,哄着贵妃,帮五皇子妃说话,到死也没纳侧妃。
后来,四皇子失势,在去守黄陵的路上惨死,五皇子不顾一切要替兄长讨回公道,被夜傅铭安上刺杀的罪名秘密处决了,五皇子妃殉情。
在皇室这种地方,五皇子才是真正拥有赤子之心的人,所以皇帝对他也才会格外纵容吧。
苏梁浅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但眼瞎,心也瞎,才会看上夜傅铭,觉得他好。
这种为达目的,连女人感情都利用,没有一点担当情义的男人,哪里好了?人品方面,他就连五皇子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季夫人拍了拍季无羡,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说你,你要是有七皇子一半的善良,我至于为你的婚事犯愁吗?这么大了,作为男子,也不知道主动点!”
无故躺qiāng的季无羡躲开,“你儿子我可是有追求的人,随随便便的,我可不敢往家领!”
mǔ_zǐ两和媒人似的一搭一唱,更像是损夜傅铭。
苏倾楣走的,实在可惜,也不知道她看到夜傅铭这个样子,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夜傅铭哄女人的手段向来高明,想来就算苏倾楣看到这一幕会有所不满,也会被他的理由说服。
夜傅铭微皱着眉头,那样子,并不是因为别人强加给他不喜欢的人的恼怒不满,似乎是在为难思考,“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之事,我会向父皇回禀,由他做主!”
夜傅铭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而这样的认真,更衬出他的无争。
因为无争,所以对被可以用来大做文章的婚事,如此的无所谓。
只有无心皇位,才对娶一个德行有亏的女子如此从容。
上辈子,夜傅铭就是用这种方式,解除了所有人对他的怀疑,包括庆帝。
萧意珍现在那个痒劲已经过了,她见苏倾楣忽然有了这样一门好婚事,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母亲,倾楣表妹比我还小几天呢,就有婚事了,您是不是也该为我安排?”
“……”
听到这话的其他人,再次被萧意珍的恬不知耻刷新了三观。
萧夫人心中明白,萧意珍说这样的话,必定是看上谁了。
她倒是想,但在场一些人的婚事,可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萧夫人不敢看萧镇海,搂的萧意珍更紧,警告道:“不许乱说话!”
在萧夫人看来,全场最瞩目的,自然是四皇子。
器宇轩昂,一身贵气,也是未来可能登上大位的热门人选。
她怕萧意珍张口,将不能开罪的人得罪了。
“母亲,我不要嫁给什么皇子,我要他!”
萧意珍手指着谢云弈,弱弱的,极是娇羞。
萧夫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不是皇子,松了口气。
她只知道谢云弈是和季无羡一起来的,并不知道谢云弈的身份,但听说,最近季家有个贵客,是季公子的救命恩人。
再怎样尊贵的客人,那也只是救命恩人,而且还是寄住在季家的,说明条件一般,而且也没听说有官爵,就是长得好看,和诸位皇子站在一起,非但没被比下去,还胜了一筹,估计自己女儿中意的就是这点。
萧夫人觉得并非不可行,看向萧镇海。
谢云弈的眉头皱了皱,季夫人和季无羡直接就炸了。
“你刚说什么?”季夫人手指着萧意珍,“你再说一遍!”
季夫人声音尖锐,眼神带着杀气,比之前萧夫人将萧意珍介绍给季无羡还生气。
“季夫人息怒。”
谢云弈开口劝,季无羡想到自己母亲的暴力值,忙拽住她,“母亲,这种人,你不揍就已经是猪头了,真要杀了,还脏了手!”
萧镇海心里的火在烧,“季小公爷,这是永定侯府,注意言辞!”
萧夫人见萧镇海张口替萧意珍说话,也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他只是季公子的救命恩人,又没官职在身,我女儿能看上他,那是他的造化!”
季夫人气的想打人,甩开季无羡,手指着萧镇海的鼻子骂道:“你还知道言辞,你是死的吗?你夫人是死的吗?没死你们怎么教出这样不自量力不知羞耻的女儿来!”
季夫人这会完全是不顾身份形象了。
她又看向萧夫人,“还造化,大家是怎么想的,还需要我说出来吗?谁要是被你女儿看上,那就是到了八辈子的霉,这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我整个季家的救命恩人,你这不是看不起他,你这是看不起季家,作践我们!”
“他的婚事,就不劳烦你们费心了,就是全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我纵是让他一辈子单着,也不会考虑萧家小姐!”
这要娶了个这样的女人,谢家千年基业,都要被毁于一旦。
“我明明长的好看,我娘说了,我是最好看的,也有福气,谁娶了我是祖上积德,你们这是在嫉妒我!”
萧意珍抬着头,说的振振有词,一脸认真,显然她就是这样认为的。
苏梁浅本来也觉得恼火,毕竟被这样的人看上,对谢云弈来说,实在是天大的羞辱,见夫人一顿发作,倒是舒服了些。
季无羡从怀里取出镜子,想了想,递给了季夫人,季夫人接过,蹲了下来,拉开众人,走到萧意珍的身前。
“好看?你是对好看有什么误解,还是没照过镜子!”
季夫人说着,直接将镜子砸在萧意珍的身上,居高临下,冷眼俯视难堪的萧夫人,“萧夫人,心疼女儿没错,但父母之爱子,更应该为之计深远,人长得丑不是错,毕竟这是父母给的,没选择的权利,但最基本的分辨美丑对错的能力得有!对着镜子好好照照,不该说的话,不该肖想的人,想都不要想,不要自取其辱,这天下姓夜,不是姓萧的说了算的。”
季夫人这话,不可谓不狠了,在场的,有的听的心都发颤。
就她这样的态度,今后谁敢娶萧意珍?
萧家是得势,但季家更是百年不倒,要论底蕴实力,萧家不能望其项背。
“羡儿,走!”
季夫人话说完,叫了季无羡一声,转身离开,一副要和萧家决断,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诶!”
季夫人和季无羡话说的直白,萧意珍哪怕再蠢,也不可能听不明白。
萧意珍撅着嘴,委屈又受伤,见谢云弈就这样走了,不甘心也舍不得,想叫但又不知道他叫什么,手指着他的方向,诶了一声,萧镇海杀人似的眼眸射了过去,萧夫人知道这次是闯大祸了,捂住萧意珍的嘴巴。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苏梁浅服了服身,跟在季夫人一行人的身后离开,被萧夫人叫住。
“苏梁浅,你不能走!”
萧镇海也正准备开口留下苏梁浅,听到萧夫人开口,那口气,脸又沉了几分。
萧夫人内心绝望,想死的心都有了,而在她看来,苏梁浅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就算知道不该不能,但又怎么忍得住?又怎么可能有好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