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在苏倾楣说完,接话道:“夫人,小姐,老奴还有个好消息,舅老爷就要回来了。”
萧燕沮丧着的脸,一下有了焕然的喜色,“是叛乱平了吗?”
李嬷嬷口中的舅老爷,真是萧燕的兄长,萧镇海,现任武阳军都尉,三个月前,平洲百姓叛乱,他领军前往镇压。
李嬷嬷看着看向她的苏倾楣,点了点头,“就这一两日,就到京城了。”
苏倾楣脸上有了笑,不自觉的就松了口气。
“兄长此次立功,皇上对萧家,肯定会有封赏,真是太好了!”
萧燕的背挺直,整个人仿佛扬眉吐气,“你舅舅肯定会给我们做主的,看那小蹄子猖狂到几时,还有那老太婆——”
都不用萧镇海做主,每次只要他立功,苏克明知道萧家要封赏了,都会对她比平时更好,更不要说苏克明现在对户部尚书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他肯定也想兄长替他走动呢。
萧燕知道苏倾楣不喜欢提这些,很快收了接下来的话,甚至说起老太婆时,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母亲,就忘了我说的吗?以前苏家,是你一人独大,没人敢和您作对,但现在不一样了,不管舅舅有没有立功,您都应该收敛起你之前的性子,要祖母和父亲这次放低姿态,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拿乔。”
“萧家得势受重用,嫉恨舅舅的人也越来越多,现在又是夺嫡的关键时刻,我们更要敛着性子,不能给舅舅他们拖后腿!”
“我明白的。”
萧燕心情大好,人倒是比之前还更有精神。
苏倾楣想着事,也不想再说她,她勾着唇,脸上忽然就有了笑,“母亲,你让人将东西收拾下,给祖母送去!”
萧燕有些没反应过来,意识到的时候,很快拒绝,“这岂不是便宜苏梁浅那小贱人吗?你刚不是说不能交出来的吗?”
李嬷嬷笑着解释道:“现在老夫人估计还不知道舅老爷立功回来的消息呢,但老爷应该马上就会知道了,老夫人最多就过下手,过不了几天,就会亲自将东西还回来,到时候如果夫人好声好气的,态度谦卑些,说不定过往这么多年的恩怨都能化解,另外那个,没了依仗,不就任您拿捏了吗?”
李嬷嬷一直跟在苏倾楣身边,每每老夫人在夫人这里吃了瘪,少爷还好些,毕竟苏老太重男轻女,又就只有一个孙子,但苏倾楣多少都会被甩脸色,甚至有几次,抬苏如锦贬低苏倾楣。
李嬷嬷心疼苏倾楣,在这件事情上,对萧燕也有不满,不过她一个下人,有心无力,无可奈何。
“而且,别的不说,姐姐院子里下人的mài shēn契,肯定是要送去的。”
如果不是在福寿院外那一出,苏倾楣都准备亲自去送。
但现在,既然双方已经说破,撕开脸皮,苏倾楣也不想上门自讨没趣。
萧燕听了李嬷嬷的话,想象着苏老夫人在苏府众人面前,求着她重新管家,只觉得通体舒畅,说不出的快意。
单想想都觉得扬眉吐气。
“现在舅老爷立了功,夫人刚好可以趁此机会,修复和老爷的感情,老爷站在您这边,若是老夫人也觉得您好,从云州回来的那个,还不是任你拿捏。”李嬷嬷看了苏倾楣一眼,开口建议道。
萧燕一下干劲十足,“对,我要让那个小贱人,在苏家没有立足之地!”
只说苏梁浅,却没有提和苏克明的事,显然还是心存芥蒂。
苏倾楣给李嬷嬷使了个眼色,李嬷嬷会意,带着方嬷嬷,出了屋。
“母亲,李嬷嬷的话,很有道理,舅舅再怎么能干厉害,父亲才是苏家的一家之主,母亲和父亲这个样子,想必心里也不好受,何不趁此机会,和父亲重修旧好?我常听您提起进苏家的门前,还有刚进苏家时,您和父亲相濡以沫的恩爱,您就不怀念吗?”
萧燕好一会都没说话,最后只愤愤不甘道:“你父亲他都不念旧情!”
明明是很惋惜的。
“这事也不全怪父亲,父亲要面子,您太过强势了,您如果柔弱一些,他自然会像从前那样爱惜保护您。”
萧燕面色松动,但想到苏克明那一巴掌,心又冷了下来,再想到萧镇海立了功……
“我反正是不会低头的。”
“我会给您创造机会,但能不能把握住,让父亲心疼怜惜,就看母亲的本事了。”
苏倾楣言罢,很快补充道:“您爱我和兄长,自然能做到。”
萧燕看着苏倾楣,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
萧燕摸了摸脸,“等伤好了。”
萧燕为了掩饰住苏克明打她的伤,上了很厚的妆,整个人看起来很苍白,但还是能看出印记。
现在,是还重了些,影响美感,但若是全好了,效果又会差一些。
“您拿一样父亲送您的东西给我,之后的事情,我会安排,您把脸上的伤养好。母亲和父亲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您什么样子,最能得他怜惜。”
萧燕大致猜到了苏倾楣要做什么,心中得意,与有荣焉,“楣儿,你真有母亲年轻时的风范。”
苏倾楣笑,她一点也没觉得这是赞美。
当天下午,苏梁浅就收到了萧燕整理好送来的琉浅苑下人的mài shēn契。
桂嬷嬷召集了琉浅苑所有的下人,当着她们的面,收了东西。
萧燕的人走后,她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装着mài shēn契的匣子,一一清点,然后训话。
这样的事,在苏梁浅回来后,桂嬷嬷就没少做,但显然,这次效果最好。
“今后看她们还敢不敢不老实!”
茯苓看着桂嬷嬷训导下人,完后,桂嬷嬷将mài shēn契还给苏梁浅,茯苓想到那些人胆战心惊的老实样,心里十分畅快。
而降香,则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每一次,在见识了苏梁浅的手段后,她对她的认知,都会被刷新,而内心对她的恐惧敬畏,也会上升一个层次。
她故作不知,放任放纵,就像她对自己。
好一个釜底抽薪,但其他人还被蒙在鼓里,估计还有人觉得这只是五姨娘为她鸣不平。
“还没恭喜小姐呢,马上就能掌家了,这算是在苏家站稳脚跟了。”
桂嬷嬷一脸喜色,发自内心的高兴,整个人看着都年轻了许多。
苏梁浅吃着秋灵做的下午点心,小小年纪,比她想象的还会做吃的,味道比宫中的御厨,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笑笑应着,心中却清楚,掌家一事,应该不会这么顺利。
“小姐,夫人已经将钥匙和账簿交出。”
傍晚,福寿院派来通知苏梁浅这件事的是连嬷嬷。
连嬷嬷低着头,眉眼垂的很低,比对苏老夫人和苏克明的态度还要恭敬。
这恭敬之外,更多的是恐惧,还有敬畏。
要不是不敢违逆苏老夫人的命令,也是怕自己拒绝,被人看出端倪,让苏梁浅不快,她根本就不愿意来琉浅苑。
她见识过苏梁浅苏府任何人也没见过的一面,对她来说,苏梁浅是比苏府任何人都要恐怖的存在。
她诧异苏梁浅能在苏府这么快站稳脚跟,但又觉得一点奇怪,她比萧燕厉害多了,也狠多了。
大概是苏梁浅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形象给她的印象太深,再加上苏梁浅屡屡取胜,她总觉得这场较量最后的胜利,非苏梁浅莫属。
“还有,下午老夫人见了萧家的人。”
萧家是大张旗鼓来的,苏梁浅自然也是知道的。
“是舅老爷夫人身边的嬷嬷,备了礼,说是年礼,但比往年丰厚许多,是来给夫人求情的。”
“老夫人没下令去夫人的院子里搬东西,是方嬷嬷主动送来的,说是夫人的意思,老夫人已经收下了,她们人一走,老夫人就将大半的钥匙账簿,送到了倾荣院。”
连嬷嬷想了想,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都告诉了苏梁浅。
她虽然极力克制住恐惧,不至于结结巴巴的,但声音和人,都有些发颤,稍微有点眼力劲的,都能看出来,她惧怕苏梁浅。
“我知道了。”
苏梁浅淡淡的应了句,心中却讶异,萧燕素来看重这些东西,居然在事情可能有转圜的余地的情况下,主动将这些东西交出来了。
不过她这祖母,也很精明。
“我很恐怖吗?连嬷嬷好像很怕我。”
连嬷嬷听了这话,差点腿软的跪在地上。
“努力克制下,有点太明显了,被祖母和夫人她们看出来,就不太好了。”
连嬷嬷真的是欲哭无泪,她也不想的啊,但控制不住啊。
她觉得自己能完整说话,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桂嬷嬷和茯苓是一头雾水,毕竟连嬷嬷当初去云州时,气焰可是嚣张的很,按她的态度,应该话带到,立马就不客气的走人才对。
不过两人都觉得大概是苏梁浅在飙风寨的表现太英勇,也没多想,能勉强明白连嬷嬷这种心情的,大概就只有降香了。
苏梁浅也不勉强连嬷嬷,“回去吧。”
连嬷嬷如临大赦,道了声是,转身就走。
出了门,走廊灯影摇曳,连嬷嬷看着完全暗下来的天,长长的舒了口气,背后已经惊了一身汗。
真是要命!
连嬷嬷走后,苏梁浅叫来了秋灵,取出一方帕子,“交给五姨娘,告诉她,她这段时间精心养着的东西,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还有这个——”
苏梁浅说着,又取出一个深棕色的小瓷瓶,“一并给五姨娘,这个可以防蛇靠近,让她洒在六姨娘寝居的房间,要别人问起——”
秋灵接过瓷瓶,塞到胸口缝的小兜子,“我知道,我知道,就说是请教五姨娘绣品的花样。”
苏梁浅笑着点点头,“秋灵真聪明,去吧。”
秋灵得了夸赞,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秋灵这一去,一个多时辰后才回来。
回来时,一脸坏笑,却是眉飞色舞的。
一身水汽,衣裳也单薄,小脸红彤彤的,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冷。
和院子里的其他下人比起来,秋灵和影桐穿的是最少的,但两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缩脖搓手。
时间已经很晚了,碍于苏梁浅的再三要求,桂嬷嬷养成了早睡的习惯,已经歇下了,降香和茯苓,也回了自己的屋。
降香是想留下的,但是这么冷的天,被窝的诱惑,也是很大,再加上苏梁浅开口,她更没能抵制住。
苏梁浅的房间,就只有影桐守着。
“小姐,事情已经办妥了,您知道我回来的时候,碰到谁了吗?”
秋灵笑的神秘,苏梁浅配合着抬头看她,让她把话说下去。
“我路上回来的时候,碰上三姨娘了,我跟着她,到了您父亲的书房,然后……”
影桐皱着眉,不赞同道:“影桐,你怎么和小姐说这些?”
秋灵吐了吐舌头,“这些不能说的吗?我还偷听他们说话了,她好像是给夫人求情的呢。”
苏梁浅对此并不意外。
如果说之前,她对萧燕的计划,只猜到了三四分,现在的话,差不多八九不离十了。
这几次的亏白吃,指导转变策略了。
以退为进?她要让她送出去的东西,收不回去。
就算拿回去了,也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