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恺撒问。
“那种梆子声,那是他用来控制我的手段。他能用梆子声让我进入‘恶鬼’的状态,在那种状态之下我会拥有血统能力,信心和意志都会bào增,风间琉璃其实是那个恶鬼的名字;他也能用梆子声让恶鬼沉睡,让我重新变成源稚女。以我现在的力量连握紧刀柄都做不到,他找到这里来,我只有坐以待毙。”
“路明非听了那种梆子声也有反应,可路明非似乎没有切换什么状态啊!”恺撒说。
“以师弟的·贱·bī程度来看,是如假包换的正货!”芬格尔频频点头。
恺撒沉吟了片刻:“最初我们以为神是我们的敌人,现在看来王将的可怕程度不亚于神。这种情况对于我们和蛇岐八家都是很棘手的。我们似乎应该和你哥哥联手,至于学院和蛇岐八家之间的矛盾,之后可以慢慢解决。”
“你们得先取得哥哥的信任,他并不信任你们,更不信任我,即使他曾经亲眼看着我刺杀王将,也会认为这是猛鬼众的内斗。橘政宗死了,以他在哥哥心目中的地位,哥哥势必会完成他的计划。橘政宗的计划是消灭神和让蛇岐八家重新独·立,掌握·日·本的命运。在这种情况下哥哥是不会跟你们合作的。”源稚女说,“他会想办法自己杀掉王将。”
“我倒不是怀疑你哥哥的能力,但你们两兄弟的智商似乎是倒挂的,以那头象龟的智商跟王将对上,我实在不看好结局。”恺撒说。
“哥哥还握有最后的底牌,他手里有上杉绘梨衣。”
“绘梨衣比你还厉害?”路明非问。
源稚女缓缓地摇头:“我不知道上杉绘梨衣是什么东西,但我确实没有把握说风间琉璃能胜过她。她似乎在某些方面极其残缺,但那种灾难性的杀伤力是龙王级的力量。”
“·日·本真是个遍地怪物的地方。”恺撒说,“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们还得去吃早饭,要我们为你带点什么?”
“听完我所做的那些事,还把我看作朋友么?”源稚女抬起头,看着恺撒的眼睛。
“如果你在我面前做出那种恶鬼般的行径,我会跟你哥哥一样把刀chā在你的心脏里;但在那之前,我们即便不能算作朋友,也该算作盟友。”恺撒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
“如果王将真的找到这里来,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门关上了,源稚女沉默了很久很久,轻轻地叹了口气:“在你们真正了解王将之前,轻率地说出要保护谁这种话是愚蠢的……可是……谢谢。”
乌鸦在禅室门前停步,深鞠躬:“绘梨衣小姐已经回来了。”
“是么?她已经回来了?”阳光中,源稚生席地而坐,看着窗外,肩上靠着童子切。
这间禅·室在蛇岐八家神·社的后园里,禅室外是家族的墓地,不久之前犬山贺的葬·礼就在这里举行,今早墓·地里添了两座新坟,橘政宗和樱的。墓·碑还没来得及刻好,
墓前chā着墨笔书写的木板。
源稚生忽然想起读过的苏轼的诗,那首诗说“老僧已死成新塔”,新旧生死,就这么迅速地变换着,快到来不及悲伤。
他已经感觉不到悲伤了,只觉得心里发木,xiōng膛里跳动的像是一块顽石。
今天早上绘梨衣又离家出走了。如今她已经很习惯离家出走了,这几天里就离家出走了两次,不过总是半天一天的就回来了。当她学会离家出走的技术之后,金库就限制不住她了,她坦然地换上路明非给她买的那些新衣服,这就意味着她准备出门转转了。源稚生也不阻拦她,虽然让这个血统不·稳·定的女孩在人·口密集的东·京·市里溜达是件对社·会·安·全很不负·责的事情,可把她一辈子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岂不也很残酷?
所以源稚生命令给她注射更大剂量的血清,借以稳定她的状态,然后教·会了她认附近的道路,默许她出外活动。
巨变即将发生,不知道谁能活过这场浩劫,那就冒一点危险让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体会一下自由吧。
此刻绘梨衣正站在橘政宗的墓前,把一束紫色的石蒜花放在橘政宗的名字下方,她穿着鞋跟高高的鞋子,白色的裙裾在风中起落,忽然间像是个长大成人的姑娘了。
她出门闲逛还知道给橘政宗和樱每人带回一束石蒜花来,可见她略有那么一点懂人情世故了。源稚生默默地想要是从小就教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她现在该是什么样子?大概是很乖巧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吧?
可源稚生给她的关心也只限于陪她玩玩游戏机。
所以绘梨衣终究还是个没有什么人情味的女孩,父亲死了她也不知道难过,买束花来只是礼节性地表示一下。如果有一天源稚生死了,估计也会收到这样一束石蒜花吧?也许绘梨衣这一生里真正在乎的,其实是路明非也说不定。源稚生无声地笑笑,
又想起那句“女大不中留”的老话来。
这样也好,只有他一个人会被橘政宗的死影响到,他也不希望家族上下如丧考妣,现在的蛇岐八家没有时间悲伤。
他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威士忌,酒瓶就要见底了,喝完了这瓶酒,他就要继续履行大家长的责任。这杯酒喝完前,他还有最后一点时间回忆他和橘政宗的相遇。
从记事起他和弟弟就生活在鹿取小镇上,是一户人家的养子,养父是个寻常山民。
养父并不喜欢他们兄弟,总在喝醉了酒之后抱怨给的抚·养费不够。源稚生很早慧,从这句醉话里猜测自己的生父或者生母还活着,他是被托付给这户人家的,每年都会有一笔抚·养费被支付给养父。所以他很注意家中来来往往的人,尤其是山外来的,他想生父生母可能会悄悄来探望他们兄弟。但酒·鬼养·父结交的人也都是些酒·鬼,源稚生对那些人统统没有好感,唯有一个例外。那是个经常进山过周末的中年男人,他自称橘政宗,喜欢山里的空气,来这里练瑜伽。他穿得像个上班族,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
橘政宗教源稚生练瑜伽,也教一点剑术,给他讲山外的故事。橘政宗喜欢去最高的山头看·日·出,每次都雇源稚生当向导,这趟旅程是十六公里的山路,要从午夜开始爬到凌晨。爬到最后两个人都口干舌燥气喘吁吁,橘政宗就会从背包里掏出冰镇可乐来递给源稚生,自己去喝山溪中的水。
镇上的人都喝溪水,溪水比大城市里的自来水都干净,而且不花一分钱,而孩子们都喜欢喝冰镇的可乐,这是要从外面运进来的高价饮料,在学校里课间喝可乐的孩子会自觉高人一等。但源稚生与众不同,总在打完球之后第一个冲到山溪旁,趴下去大口地啜饮。在那些喝可乐的同学看来,源稚生这样更硬派更男人,也就不敢对源稚生炫耀手中的糖水。但其实源稚生也喜欢喝可乐,他从不表露出来,因为养父给的零花钱不够他买这种糖水喝。
橘政宗每次进山都会带可乐,其实他自己根本不喝。橘政宗是第一个注意到源稚生喜欢喝可乐的人,他从没问过源稚生,只是默默地带上可乐进山来。
一度源稚生觉得橘政宗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否则一个上班族为什么要对一个山里少年那么有耐心?
他们会在山顶过夜,·日·出前的一个小时他们并排坐在帐篷里,橘政宗就给源稚生讲天空中的星座,从最容易辨认的南十字座到隐秘的显微镜座。他们每周都去爬那座高峰,星空在他们头顶逐渐旋转。源稚生试探着问橘政宗说政宗先生您有孩子么?橘政宗笑着说找女人生孩子这种事对我来说真是太难了,我倒是有意收养个孩子,如果去东京的话你和稚女愿意么?源稚生没有回答,橘政宗也不再问。
他俩之间的对话一直是如此的,男人间的对话,没有抒情的絮语,也不会反复追问,某句话你说过了我收到了就结束了,就像钉子钉进木头里。
源稚生那时还不讨厌橘政宗。橘政宗算不上什么英伟的人物,但总比酒鬼养父强出百倍,可源稚生还是想等自己的亲生父亲。
后来源稚生听镇子上的人说橘政宗是混黑·帮的,开始源稚生还不相信,但是有一次源稚生在橘政宗的手腕上看到了文身。一腔正义的源稚生立刻对橘政宗心生排斥,再也不跟他说话,相遇时总会强硬地把头扭开。橘政宗倒也不介意,依旧是周末来探望酒鬼养父,有时候会给源稚生带一些小礼物,源稚生出门就把礼物扔进垃圾堆。
某一次橘政宗从山外来,带了蛋糕和蜡烛。那天晚上酒鬼养父高兴地举办家宴招待橘政宗,在家宴中橘政宗忽然拿出蛋糕chā上蜡烛点燃,端到源稚生面前,在此之前源稚生从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也没有吃过自己的生·日·蛋糕。
“稚生,政宗先生说他很想收·养你们,带你们去大城市里生活,你们觉得怎么样?大城市里可是有很多漂亮女孩,还有游戏厅和冰淇淋店的哦。”养父用很有诱惑力的声音说,“今天就算是你们新的开始,我们一起庆祝你们的生·日·。”
“去东京当个担惊受怕的混混么?”源稚生冷冷地回答。
“你这话粗鲁得像个乡下人!”养父大声地呵斥,“黑·帮怎么了?黑·帮跟大公司没什么两样,政宗先生可是里面有级别的干部!”
“既然是黑·帮里有级别的干部就找个女人自己生孩子,领养别人的孩子又麻烦又不听话,还是算了吧。”源稚生倔强地看着橘政宗。他是正义的朋友,就要跟邪恶的黑·道势不两立。
“你这个浑蛋,还以为自己是少爷么?”养父勃然大怒。
橘政宗挥手制止了养父的怒喝,起身走到源稚生的面前:“稚生,我得向你坦白一些事情。这些年把你和稚女寄养在这里的人正是我,但我不是你们的父亲。你们的父亲是位高权重能够指挥整个·日·本黑·道的大人物,可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们继承了他高贵的血统。你们生来就是黑·道的继承人,但在大城市里也有很多人可能伤害你们,所以才委屈你们在山里待了那么多年。我有责任照顾你们,只是以前没有能力做好,现在我略微有了一点能力,就想接你们走。”
“那我们是你手里重要的棋子对么?靠着我们你就能在黑·帮中爬得很高对么?”
源稚生从心底深处不愿相信自己的身世是这样,他强忍着才没对橘政宗大吼大叫。
“你说得没错,你的家族是看重血统的,借助你们的血统,我也许能登上黑·道的顶峰,变成最有权力的人。但这次来我不是想带你们去东京,而是想带你们去国外。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攒钱,算下来足够带你们去国外生活了,找个生活成本低一些的城市,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橘政宗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跟你这个陌生人去国外的小地方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源稚生凶狠地发问。
“这几年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带你进黑·道,如果你踏进那个家族,就很难再离开。相比起来,庸庸碌碌的生活至少足够安全。我们庸庸碌碌,但我们是自由的。”橘政宗淡淡地说,“我现在只是个黑·道里的小人物,没什么钱也没什么本事,我没有把握一定能辅佐你和稚女继承家族。但我的能力足够带你们永远地离开是非之地,你们愿意么?”
“不愿意!”源稚生一字一顿。
那次家宴之后养父对源稚生的态度更恶劣了,不时地打骂他,大概是觉得痛失了一个甩掉包袱的机会。橘政宗再也没有进山里来,大概是遭遇了挫折心灰意冷。据养父说赡养费也断掉了,不知是橘政宗愤而断供,还是他已经离开了·日·本。养父声称等源稚生国中毕业就得滚出家门,因为十五岁大的孩子就可以打工养活自己了,在豆腐店修车铺帮忙都能混口饭吃,反正高昂的高中学费他是不会负担的。
不知道为何镇子上也出现了传闻,说源稚生的亲生父亲是个黑·帮中的大人物,因为作孽太多死于非命,谁都觉得跟他们沾上边没有好结果。原本被称赞为好学生的源稚生体会到了遭人白眼的滋味。课后他在cào场中央挥舞木剑,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绕开了他,没有人跟他打招呼。他越发凶猛地挥舞木剑,木剑撕裂空气的声音就像一个人对着空谷呼喊。
毕业典礼之前,养父家里住进了新的孩子,这男人专靠收养孩子来赚钱。据说新收养的女孩家里有钱又有社会地位,只是处于某种不能说的原因不便把女孩养在家里,所以送来安静的山中寄养,过两年就送出国念书。女孩的待遇跟源稚生的待遇完全不同,不仅有单独的卧房,而且衣食都很高档,可乐自然是随便喝,每个周末都有爷爷nǎinǎi或者妈妈舅舅来看望,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搂着女孩痛哭流涕地说对不起宝贝啦辛苦宝贝啦。养父一家子衣冠楚楚地迎客,源稚生则被赶出门,养父说如果让人知道家里还收养了一个男孩,那女孩的家人会担心女孩被侵犯。至于源稚女那是不妨的,因为他根本就像个女孩子。
那个金贵的女孩对所有人都颐指气使,养父也把源稚生当作女孩的仆人来用,指使他去买女孩要的各种东西,陪她上下学,为她拎书包。源稚生皱着眉头说我可以干活但我不是谁的仆人,养父则冷笑着说哟哟您当然不是仆人,您是黑·道皇帝的儿子啊,可您现在却吃着人家家里的饭!这屋檐下的所有人都吃着女孩家里的饭!你有本事就让你的黑·道爸爸从坟·墓里站起来给你付抚养费!
当天夜里源稚生就从家里搬出去了,他睡在学校体育馆的垫子上,可以盖的只有一床行军毯。每个夜晚他坐在鞍马上眺望窗外,夜幕下群山莽莽,很偶尔地他会想到橘政宗还在的时候。
源稚女想搬到体育馆来跟他一起住,但源稚生冷硬地拒绝了弟弟。源稚女那么乖巧的孩子,还能在养父家里混个温暖的被窝,源稚生不忍心让他来陪自己吃苦。
毕业典礼的前一天,源稚生回到家里,在养父的监督下把自己的东西打了个小包。
这是他们约好的,,从明天开始源稚生就正式离开那个家了。
“真有男子气概啊!明天就自立啦源稚生少爷!”养父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嘲讽。
源稚生烫好了自己的制服,虽然这是一场注定无人欢呼的毕业典礼,但他还是要登台从校长手中接过毕业证书,他的成绩是无人可比的,从课业到体育都是学校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即使台下没有人为他喝彩,他还是第一名。黎明之前他在体育馆里穿好制服,便如战国时代的武士在奔赴战场前穿上甲胄。
他在所有毕业生中第一个登台,从校长手中接过毕业证书,倔强地抬起头来对着台下的家长们,他想用眼神告诉这些人,黑·帮的孩子也能打败他们的孩子,不是用bào力,而是用成绩。
果然,满场静寂,无人喝彩。
“稚生,别耽误时间,还有很多同学等着领毕业证!”校长低声提醒源稚生,这时一名老师匆匆地上台,递来一张纸条。
校长看完之后脸色就变了,用微微颤抖的语气说:“作为本届优秀毕业生的家长,让我们以掌声欢迎橘政宗先生的光临。”
十几辆黑·色奔驰驶入学院,整齐地停在礼堂门前。黑·衣的男人们踏入会场,簇拥着身穿藏青色和服的中年人。
黑·帮成员在最后一排贴墙站立,橘政宗缓步登台,彬彬有礼地向校长鞠躬,然后向台下的家长们鞠躬。
“我的名为橘政宗,不敢称稚生少爷的家长,不过是他的家人而已,有幸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代表他过世的父亲表示对这所学校的感谢,并向学院捐赠校车一辆。谢谢大家。”橘政宗说完之后转向源稚生,“稚生少爷,这样的决定可以么?”
“可以。”源稚生说。他们之间的对话仍旧像当年那样,绝不拖拖拉拉,每句话都像是钉子钉进木头里。
源稚生走下讲台的时候,黑·帮成员夹道迎接他,整齐地鞠躬,便如迎候一位王子,橘政宗跟在他身后。满场死寂,源稚生没有回头,也没有左顾右盼。
“还得辛苦您在镇子上再待一阵子,最近东京的局面还不平静,现在回到东京的话,未必安全。”送源稚生回家的路上,橘政宗说。
跟以前那样,他俩步行在梯田边的小路上,那些奔驰车和黑·帮成员都留在了学校门口。
“你不是已经出国了么?”源稚生问。
“跟你说完之后想了很久,觉得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过去的,稚生少爷你也不喜欢畏畏缩缩的男人吧?在你眼睛里我看出来了。”橘正宗说,“如今我已经是黑·道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蛇岐八家中橘家的家长。”
“一下子就从中层干部变成了大人物?”
“以前没能下定决心,一直想着逃得远远的。下定决心就好办了,拦路的人就让他们一个个滚开,然后我就是橘家家长了。”橘政宗笑笑。
“还想收养我?”
“你已经长大了,不用人收养了吧?一起做些男人的事业吧,既然没法摆脱黑·帮孩子这个身份。”
“摆那么大的阵势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是要镇住我?”
“这个倒不是。其实昨晚有场冲突,我清洗了反对派,之后连夜开车赶来的,所以带的人稍微多了点。也就是说,我昨天夜里才真正坐稳了橘家家主的位置。”橘正宗说,“不是故意要挑这个时间。我其实来得有些晚了,不过该来的人总会来,我想我是稚生你这一生中那个该来的人,所以我来了。”
“好。”
一路上源稚生都没再跟橘正宗说话,两个人赏赏山景,呼吸山中清新的空气,橘政宗递给他一罐可乐,自己照旧喝山泉水。他们到家的时候,养父正送那位公主般的女孩走,女孩粉色的卧室已经改成男孩风格的装修。当晚橘政宗照旧是跟养父把酒言欢,只不过养父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地不敢举杯。源稚生吃了两口就走了,席间还是没跟橘政宗说话。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橘正宗说要一起做点男人的事业,源稚生说了好,橘政宗知道那个好是什么意思,源稚生也知道橘政宗知道。
男人间的对话就该这么简单,板上钉钉。
十年之后他们都站在·日·本黑·道的巅峰,他们本来可以享受权力和光荣,可最终这个家族的宿命还是找上了他们,还有那个从西伯利亚逃出来的恶鬼。
也许多年之前他答应了橘政宗的收养建议,现在他们还平静地生活在一个国外的小城市,橘政宗也许会开一间·日·式的小酒馆,也许是俄式的,他下班后来到养父家中,
跟他对饮一杯,谈谈近况。
可是人总是不能回头的,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回想那时候一个少年和一个中年人,大家都以男人的身份相遇,也是值得举杯缅怀的。
只是想起当年在山中,他和橘政宗以瑜伽的姿势坐在篝火前,枫叶娓娓飘落,星空在头顶慢慢旋转,他看着冥想中如石雕般的橘政宗,过了好久才鼓足勇气轻声问:“政宗先生,请问你有孩子么?”
还是痛彻心扉。
酒已经喝完了,他没有时间沉浸在往事里了,源稚生起身走出禅室。
乌鸦从随身携带的刀袋中抽出长刀,呈在源稚生面前:“在王将坠落的地方发现的,附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柄刀chā在地上。”
源稚生抽出长刀,指尖扫过那条熟悉的刀铭,“蜘蛛山中凶祓夜伏”。这是他的刀,蜘蛛切,在特别嘹望台上他亲手用这柄刀贯穿了王将的心脏。
“王将还没死?”他的眉角微微一挑,半是因为惊悚,半是因为杀气。
没死也好,那他就亲手再杀他一次。王将是恶鬼也好,被砍成三段还能长在一起的人形蚯蚓也好,他复活几遍,源稚生就杀他几遍。
“有路过的人看见这柄刀从天而降,说只有这柄刀忽然从天空里掉下来chā在地上,别的什么都没有。刀上有血迹,基因分析正在做,但岩流研究所说很难有准确的结果。”乌鸦说,“血的组成和人类、死侍都完全不同。”
“恶鬼的血么?”源稚生收刀回鞘。
乌鸦从刀袋中取出了另一柄长刀。跟蜘蛛切相比,这柄刀堪称简陋,刀鞘和刀柄还是白木的,刀镡也没来得及配上,只在刀柄处用墨笔画了一朵菊纹。
“今天一早从山中刀舍送过来的,是政宗先生打造的送您的礼物,祝贺您继任大家长。因为时间的缘故还没来得及做刀装,刃口是几天前新打磨出来的。”乌鸦说,“算是遗·物吧,他可能知道自己回不来了。”
源稚生拔出这柄刀,刀在正午的阳光中淬出一道寒芒,刀刃后方有一道漂亮的波浪刃文。虽然相比名匠的手工还有些距离,但已经是纯正的·日·本刀制品了。
“老爹终于造出了一把像样的东西。”源稚生随手挥舞这柄长刀,测试它的重心。
“这刀有名字么?”
“政宗先生说希望这柄刀能够把神的脑袋砍下来,所以就叫做‘神切’。”
“好的,神切,今后就请多多指教了。”源稚生翻腕收刀。
“还有一件事,红井那边传来了好消息,今天上午宫本家主突破到了红色的岩层,岩层里有血红色的水渗出来,隐约能听到里面雷鸣般的声音,这说明他们接近了赤鬼川。”乌鸦说,“一切都符合藏骸之井的传说。”
“什么传说?”
“传说中藏骸之井的一半流淌着寒水,另一半流淌着火焰,火焰和寒水在里面相混合。”乌鸦说,“宫本家主认为岩浆和地下水在赤鬼川中交汇,这是雷鸣声的由来,岩浆是从富士山附近的活火山流出来的。岩浆给神的孕育提供了足够的养分,同时也把地下水加热到高温,最近富士山的不稳定也是因为神的孕育造成元素的异常流动。种种迹象都说明我们发现的确实是藏骸之井,只不过它不是竖井,而是横在地下的。”
“还有多久能够打穿藏骸之井?”
“大约24个小时。”
“很好,在打穿藏骸之井的时候,我会亲自到场。”源稚生说,“向风魔家的忍者和龙马家主下令,严密封锁红井周边,不许任何人靠近那里!”
“是!”乌鸦说,“确定是要杀死神么,而不是捕获它?”
“那种东西对我有什么用?”源稚生幽幽地说,“无论圣骸或者神,都是白王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残酷的玩笑。它赐给我们神圣的血,但就是那种血脉制造出一代又一代的鬼;它赐·予我们圣骸,指·引我们进化为龙的道路。xxxxxxxxxx【后面tx不给发】”
乌鸦默默地听着。
“家·族之所以那么排斥鬼,是因为鬼是最渴望圣骸力量的人,那些对付鬼的冷酷家·规其实并非要针对鬼,而是为了遏制神的复活。从太古的神代直到今天,鬼的血都是为神而流。我们的敌人不是猛鬼众也不是王将,而是我们自己的命运,我们的命运里寄宿着白王的鬼魂,只要那个鬼魂不被抹杀,家族乃于·日·本始终都是盖在浮沙之上的大厦。”源稚生一字一顿,“必须终结那个鬼魂!为此流再多的血也不足惜!即使这一代的人都死了,至少下一代会有稍微幸福的人生……所以老爹去了,现在lún到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