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湾流g550”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声,撕裂云层。
这种超远程商务机专为身价数十亿的商人、巨星或者政要设计。乘坐这种私人专机,他们能在几个小时的睡眠中飞越太平洋,登机时还是纽约的黑夜睁眼时已是巴黎的凌晨。它被设计得极其静音,通常在平流层中飞行时,vip们甚至觉察不到发动机在运转,设计师说它飞起来便如“巨大的蓝鲸在深海中游动”。
但这架湾流的噪音极大,除了发动机的轰鸣,乘客们居然能听见机翼撕裂空气的尖锐啸声。上方是灿烂的银河,下方是漆黑的海面,它隐藏在黑色的云层中,云层如大海,它是向着食物发起全速冲击的虎头鲨。这架湾流由卡塞尔学院装备部改装,绰号“斯莱布尼尔”。斯莱布尼尔是北欧神话中主神奥丁骑乘的八足天马,它掠过天空的时候,总是如火流星一般燃烧。唯一的缺点是噪音超标,在装备部看来,极致的速度才是jīng湛工艺的体现,舒适感则可有可无。他们的工作是制造屠龙武器,武器工匠从不考虑舒适感。
“见过给坦克安装分区空调、加热靠垫和按摩座椅的么?”阿卡杜拉所长振振有词。
恺撒打开座椅上方的阅读灯,把文件袋解封。文件袋的封口上卡着“ss”的红章,这意味着其中的文件是最高机密。恺撒是在登机之前拿到这个文件袋的.但按照规定落地之前才能解封。文件袋中的内容并不多么丰富,只有一张黑白照片、一张记忆芯片、还一份附带翻译的俄文资料。
恺撒首先拿起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艘雄伟的巨型破冰船,它有白色的船身和黑色的舰桥,舰艏镶嵌着红色五星。俄文资料就是这艘船的档案,从档案看来这艘功勋战舰‘列宁号’是世界上第一艘核动力破冰船,原属苏联北方舰队,在服役期中。它曾多次获得嘉奖’堪称满载荣誉,但在苏联解体后它悄无声息地从北方舰队的战舰序列中消失了。它的档案生硬地中断在1991年12月25日,北方舰队也不追查它的下落’仿佛有人用橡皮把这艘钢铁巨舰生生地从世界上擦掉了。
恺撒把那张黑色芯片chā入了笔记本的读卡槽,诺玛的声音从耳机中传了出来,“恺撒?加图索,你们这次的任务是调查前苏联‘列宁号’,破冰船的残骸。功勋破冰船‘列宁号’被称作极地的红色巨兽,足全世界第一艘号称。全海域,的极地破冰船,因为没有它到不了冰海。苏联解体前夕,他违背北方舰队的命令,进行了一次米的航行,航向日本海域。在接近日本领海的地方,它发出了海难唿救信号,但在日本自卫队的救援船入了深海。列宁号上被怀疑载有和龙族文明有关的禁忌物品。日本分部将支持你们的行动。芯片将在三秒钟后自动格式化,祝好运。”
恺撒在心里默数至三秒笔记本忽然显示“存储卡无法辨认”,恺撒拔出芯片轻轻掰断。
“跟龙族有关的禁忌物品?”恺撒点燃那些纸质文件,把燃烧的照片和纸张扔进金属垃圾桶。灯火通明的巨型城市出现在机翼下方,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织成一张闪光的蛛网。那是东京,亚洲最大的城市,此行的目的地。
只用了6个小时就从芝加哥飞抵东京,不愧是斯莱布尼尔。这架湾流是校长的爱物,平时不舍得动用,唯有出席世界各地的拍卖会时,昂热才会把这架宝贝从机库中调出来,一是为了学院的体面,二是拍卖结束他得带着一些“和龙族文明有关的禁忌物品”返回学院,私人飞机的话比较容易通过安检,除此之外,昂热宁愿委屈自己坐普通航班。可当恺撒接到诺玛的短信从纽约匆匆赶到芝加哥的时候,斯莱布尼尔已经轰鸣着在跑道上等待他了。校长那么慷慨,当然不是为了表示优待,而是这个任务的级别很高,也很秘密。
对面座椅上是此行的两名拍档,其中看起来比较像样的那个双手扶着黑鞘长刀,即使闭着眼睛也肌肉紧绷,腰挺得像标枪一样直;另一个则全然相反,嘴角流着哈喇子,靠在正襟危坐的家伙肩上唿唿大睡。恺撒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拍档们,想象如果某一天这两个人和心爱的女孩发展到了可以一起滚床单的地步,女孩们会怎么评价他们的睡相。后者显然不及格,至于前者,女孩大概会觉得自己在拍某部邵氏出品的老武侠片,少侠中了魔头的毒掌,自己是为了江湖道义才剥光了为他推送真气吧?
楚子航就是这样,分明他闭着眼睡着了,你还是觉得他剑眉星目神色凛然,好似天下大事都扛在他肩上。
“那边最亮的地方就是银座,据说日本地产价格最高的时候,一个银座的土地价值便可以买下整个美国。”恺撒扭头看向窗外。
“我对银座没什么兴趣,倒是想去.千鸟之渊’看看。”楚子航睁开了眼睛。
“那是二战无名日军墓地,就在靖国神社旁边,作为中国人,你去那里是想往墓碑上吐口水么?”
“我是听说有条一里长的樱道,一路上有800株樱树。”
“真衬你的风格。”恺撒耸耸肩。
他知道楚子航只是在闭目养神,于是搭句话以免彼此之间总这么僵着,登机以来他们两个就没怎么说过几句话。可尝试之后恺撒还是得承认两人完全没有共同语言。鬼知道小组名单怎么确定的,三个完全不同的人,世界观差出十万八千里去。东京对恺撒来说意味着米其林三星的寿司店、北海道的地温泉,还有京都的银器关西的铁器,而楚子航却想去无名公募参观。恺撒想象楚子航盘膝坐在晚春的樱花树下,膝盖上横着长刀,接下来顺理成章地就该切个腹了。
昂热把他们两个编为一组,真的是想他们jīng诚合作?这种举动跟把狮子和猛虎关在一个笼子里差不多,还塞进来路明非这只无辜的小熊猫。不过恺撒还是决定怀柔,因为这次他是组长,任务的成败关系到他的荣誉,为了荣誉他什么都能忍。一路上他反复告诫自己要大度,要有领袖风范,要礼贤下士……把楚子航作为“下士”来“礼贤”,恺撒心里舒服了很多。这段时间他正沉浸在筹备婚礼的粉红色心情中,内心温柔的很,连楚子航这杀胚看起来都比较顺眼了。
路明非醒了,睡眼朦胧地往外看:“东唉!我们到了!不知道哪里是秋叶原。”
“电器街吗?”恺撒说,“我也想去那里看看,游戏首发式什么的。”
“御宅族之街”秋叶原,恺撒也听说过。街上有上千家电器店,最cháo的游戏和电子产品都在那里发布,还有特色女仆咖啡店。江湖上故老相传秋叶原乃宅男圣地,只要等身长头从家乡磕到秋夜原,宅男之神就会赐你妹子和不限量的游戏首发特典……不过这对于恺撒来说吸引力不大,他这么说,只是向路明非表示自己并未看不起队中唯一的diǎo丝,不介意和他有共同的廉价爱好。
“恺撒你会对游戏有必趣?我以为加图索家的继承人是没空玩那些的。”楚子航说。“别说得我好像怪物一样!”恺撒皱眉,他觉得楚子航这话的语意不善。
“没有童年的人,哪有时间花在游戏上?”
”不要轻易给别人的人生活下断言,这是基本的礼貌!。恺撒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一触即发的怒气。
“我说……各位英雄人困马乏……不妨落地歇息养jīng蓄锐再战不迟……”路明非赶紧打园场。
一路上努力维持的气氛还未维持到飞机降落就要崩溃,这个王牌组合真是命运堪忧。楚子航摆了摆手,不知道是说他没有挑衅的意思,还是说“恺撒根本不值的我嘲讽”’然后继续闭目养神。恺撒冷冷地看了楚子航一眼,收拢资料关闭阅读灯,也闭上了眼睛。机舱里一片漆黑,飞机已经降低到了云层之下,窗外下着雨,雨幕中的东灯火通明,就像一座巨大的佛龛,永远燃烧着祭祀神明的灯烛。
路明非记得自己看过一张卫星航拍的照片,那是全世界各地的黑夜,灯火组成光明的蜘蛛网。蜘蛛网上的每一个亮点都是一座城市,有的明亮些有的暗淡些,而东京周围则是一片耀眼的白色,整个东京湾在夜幕中就像熊熊燃烧的巨烛。路明非趴在舷窗玻璃上往外看去,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叔叔家的天台上,呆呆地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cbd区。
叔叔家住在经济适用房里,距离cbd区有些距离,但叔叔自诩消费是cbd级别的,喜欢招待朋友去那里的星级饭店吃饭,坐在舒服的椅子上,享受漂亮女服务员的温言软语,叔叔就很满足了,然后点几个经济实惠的菜,开一瓶最便宜的红酒。在叔叔的描绘中cbd区的每一寸地面都贴着大理石,被水磨机磨得能照出美女们的裙下风光……啊错了,能照出成功人士挺拔的身姿。那里一切都是锃光瓦亮的,从意大利产的漆皮鞋到美女们的化妆镜,从楼顶的大屏幕到国际商务中心的玻璃幕墙,那里每个人都走得雄赳赳气昂昂,人生过得充实有意义。叔叔经常感慨说要是有钱搬到cbd区去,哪怕住小房子也心甘情愿,就是要被那种积极向上的气氛熏陶,路明非和路明泽将来也会庄敬自强。婶婶说pìpìpì,你不就是要面子么?要不然就是在街上闲逛看美女,不照照镜子瞅瞅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是一个老diǎo丝,cbd区的年轻小姑娘都喜欢有钱人,谁会多看你一眼?你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地跟我在这狗窝里呆着吧,蛤蟆看蛤蟆,干瞪眼!
从叔叔的描述中,路明非知道了世界上还有人跟他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做着远比打游戏更有意义的事。他很少有机会能去cbd区逛,即使去了也会在读不懂的外文品牌中迷失方向,也不敢走进那些成功人士聚集的场所开开眼界。在他的想象里那些人永远jīng神抖擞浑身名牌,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和想去哪里,从不迷路也不无所适从。作为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路明非很羡慕,谁都想为了什么崇高伟大的目的而活着,在游戏里不能当英雄也要当魔王,没人想当那种只会在铁匠铺前来来回回走直线的npc,玩家不管点他千次万次,他只会重复地说“这里的刀剑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可即使那么神往,他却觉得自己永远无法真正抵达cbd,他坐在天台上眺望霓虹灯光如海cháo的cbd区,觉得那里其实根本不存在f现实世界中,只是空虚的海市蜃楼,但他终于有了一个机会融入那片眺望了很久的光明,他坐在法拉利的副驾驶座上西装革履,红发小巫女把油门踩到底,火红色的跑车在高架路上穿梭,整个cbd区的灯光映在法拉利锃亮的车身上,路明非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驾临”cbd区,而不是像只飞蛾隔着玻璃向往屋中的灯光。那一刻他的雄心壮志简直能征服世界,征服世界后他要娶自己最喜欢的女孩……他鼓足勇气登上了学院派来的直升机,努力挺直腰板让自己显得比诺诺略高那么一点。
如今他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顶着王牌专员的头衔,坐顶级商务机横跨太平洋.为了把他这60多公斤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日本,学院花费了上百2屯航空燃油,说明他也是很有地位的人了,在这飞机上他想吃水果就吃水果想喝橙汁就喝橙汁,一毛钱都不用付!他要是撒泼打滚不愿拯救世界’没准连昂热都得屈尊降贵来求他。课他一点都不开心,因为诺诺就要走了。
恺撒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那么婚期也该确定了。这次任结束诺诺就要嫁给世界上最bàng的公子哥儿,他懂物质享受,有冒险jīng神,具备领袖气质,还有一身性感的肌肉,最要命的是条件那么好了还忠贞不贰,除了中二病以外全无弱点。即便路明非拥有全世界也没法改变那个结果,因为恺撒已经好到不能再好,好到无以复加,他能给一个女孩她需要的一切。诺诺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要。
路明非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个没出息的熊孩子,他想表现得那么好,想自己那么英雄那么光荣,想衣着华贵彬彬有礼,不过都是想让自己喜欢的女孩看到。
他想自己在她眼里出现的时候……璀璨如星辰。可即使有那么一天,他披挂着漫天的星辰归来,可是仰望天空的瞳孔已经不在,星星的女孩已经走了,那璀璨又有什么意思呢?孤单得连星星都想坠落。
看起来他是这个组合里最人畜无害的,楚子航和恺撤这俩宿敌还需要他这个润滑剂在中间调解,否则没准擦枪走火。但他的心情真是糟透了,楚子航没有睡着,他也没有睡着,一路上他都显得摇摇晃晃睡眼朦胧,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恺撤,总不能总是露出欢乐的微笑说:“老大加油!婚礼顺利!”
“路明非啊路明非,千万要讲江湖道义,不要神经病发作在任务中打老大的黑枪哦!”他在心底告诫自己。
心里深处他对自己怀着某种恐惧,怂到极致的小熊猫,也会在某些时候忽然亮出锋利的爪牙……他对楚子航和路鸣泽都说自己已经想通了,但他知道自己在撒谎。他也闭上了眼睛,一路积累下来的倦意瞬间释放出来,在降落的摇晃中他居然睡着了。
东京都以南,神奈川县,横滨市郊外。
这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海岸线,二战之前这里是连绵的渔村,现在渔民们都已经迁入横滨当起了市民,只留下他们当初停泊渔船的码头,被海水日复一日地拍打。车灯割裂了夜幕,一辆黑色悍马从公路的路肩上翻过,穿越盐碱摊驶向目的地。源稚生驾驶,樱坐在副驾驶座上查看gps。
“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机场?”源稚生问。
“确实是有机场的,不过废弃了很多年,跑道也很短。但以斯莱布尼号机师的技术,应该可以安全降落。”樱说。她还是黑色西装搭配修身的长裤,梳着高高的马尾辫,戴一副平光眼镜,这身装束的她站在源稚生身后很容易被忽略。这就是忍者的本分,永远都是站在yīn影中的人,必要的时候是致命的刀,有时候还是舍身的盾。
源稚生的助理团一共是乌鸦、夜叉和樱三个人,夜叉是冲锋陷阵的锋将,乌鸦是运筹帷幄的军师,而樱是贴身的“小姓”,不过古代大名的小姓都是妩媚的少男而樱却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孩。从冲锋陷阵来说,源稚生比夜叉要强出不少,毕竟血统的优势摆在那里,从运筹帷幄来说,乌鸦也就在那帮没什么文化的黑道面前还能充军师,所以助理团中只有樱是不可或缺的,没有了樱源稚生就不知道如何处理那些细琐的小事,在他吐槽夜叉和乌鸦的时候也无人捧场。
“就是那里,前方的跑道。”樱说。
不可思议地,在荒无人烟的盐碱滩上出现了一条跑道,或者说半条,另半条已经被海水淹没了。
“这条跑道修建于1941年,那时候地球还没有温室效应,海平面还没有这么高。”樱又说。
源稚生把车停在跑道尽头,让大灯迎着跑道照射。在这种完全没有灯光照明的简易机场,机师只有靠车灯指引方向。
“还有三分钟,既然是校长的专机,应该会准时。”樱说。
“简单地准备一下吧,好歹有个欢迎仪式的样子,政宗先生说了不要虐待他们,我们就对他们好些。”源稚生端坐在悍马的保险杠上。
樱在发动机舱盖上铺了一张雪白的餐巾,摆下三个郁金香杯,打开香槟把杯子一一斟满,又把一束明黄色的郁金香摆在酒杯旁,再用三枚日本小国旗chā入青柠檬片里,把柠檬片放在酒杯口。这大概是日本分部历史上最像样的欢迎仪式了,有车来接有象征胜利圆满的黄色花束还有香槟酒,只差热烈拥抱,但源稚生不准备热烈拥抱那些人.首先他很讨厌跟人有身体接触,其次从履历来看这个团队由纨绔子弟、bào力狂和无能废柴组成,对于这三种人源稚生都没有好感。
日本分部上下都把本部称作“yòu稚园”,因为派来的专员多半是经验缺乏的孩子,而接待本部专员的工作则被称作“带孩子”.源稚生不喜欢带孩子,他原本想把接机的工作丢给乌鸦和夜叉,但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本部那些稚嫩可口的男孩子落到那两个bào力狂手里……会不会七零八碎地抵达酒店?所以最终源稚生决定亲自带樱来接机,以示对本部王牌组合的敬重……至少表面上的敬重。
从大海的方向传来了轰鸣声,yīn云密布的天空中伸手不见五指,但似乎有什么飞行的猛兽正携裹风雷扑近。
“还算准时。”源稚生看了一眼夜光腕表。
触及海水的瞬间,斯莱布尼尔忽然亮起全部的照明灯,在水幕中这架黑色湾流就像起从夜幕中浮现的魔鬼。它滑上了还没被海水覆盖的跑道,lún胎和煤渣跑道摩擦,带着刺眼的火花。源稚生叼上一根日本产的“柔和七星”香烟,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不及刹车的湾流直冲过来。跑道太短了,对于一架刚刚结束超音速飞行的飞机来说绝不够用!最后五十米,湾流忽然向前方喷射出火流,发动机逆向推力全开,高达数百度的高温气流几乎能把拉了手闸的悍马都推动,但源稚生依然端坐在悍马的保险杠上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
湾流停在悍马前方,就像一头发狂的公牛冲向斗牛士,但在最后一瞬间被拉住了尾巴。只差几米它就会撞上悍马,夹在两者中间的源稚生绝无生还的机会。
“疯子!”机师对源稚生竖起中指。
如果机师的驾驶技术略有瑕疵或者这架湾流的喷气式发动机不能倒车,大家就全完蛋,斯莱布尼尔还没落地源稚生就跟机上的人玩了这么一场惊险的赌博,用自己的命赌机师的技术。如果是其他分部的人做这种事,机师会立刻跳下飞机去殴打对疗,可既然对方是日本分部的人,机师的抗议就只限于竖中指,他也不想与疯子纠缠。机师知道这帮日本人的脾气,因为跟黑道关联太深,这里的每个人都奉行极道文化,崇尚勇气和视死如归的觉悟,唯有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男人才能指挥千军万马,名将之才就是呆若木jī,这也是日本人自古奉行的美学。按日本分部的审美昂热当然是佣傥的英雄,副校长也可以算作风尘奇侠,装备部就完了,全体都是怯懦的狗贼。
机师只注意到源稚生巍然不动,却没有意识到源稚生背后那个捧着花束的女孩也巍然不动。日本分部的态度与其说是在发疯,不如说是表达对机上乘客的蔑视。
以源稚生的身份,当然不会不在意自己的命,他又不是街头玩命的混混。但他清楚昂热的专属机师是谁、驾驶技术如何,也相信樱的安排,樱既然挑选了这条跑道,说明她确信机师能在这么短的跑道上安全降落,樱确定的事,源稚生也不怀疑。
舱门开了,源稚生本该扑上去热烈欢迎,却端坐不动:“本部的诸位谁带了打火机?借个火!”
他盯着舱门,眼中含着刀剑的清光。政宗老爹曾说他有双令人敬畏的邪眼,懦夫面对这样的眼神都会觉得被蝎子蜇了一口。所以源稚生很少正眼看人,不希望对方因为他的眼神觉得不舒服。但今天他想用眼神向本部的人传递一个信息,他们到日本了,在这里由日本分部制订规矩。在本部拿到的“优秀”,在这里什么都不算。家世和血统评级在这里都没用,如果不够强,最好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做人,用敬佩、崇拜,乃至于诚惶诚恐的态度来对待前辈,先恭恭敬敬地给他点上一根烟。
源稚生想以斯莱布尼尔号落地的急刹车,机舱里的人该晕共转向,有些大概正抱着呕吐袋狂吐吧?
舷梯降下,木屐声清脆悦耳,三柄纸伞飘出了舱门。三个人穿着同样质地的印花和服,脚下是白袜木屐。三柄纸伞中一柄画着白鹤与菊花,一柄画着喷发的富士山,最前面的那柄最是威武,什么都没画,只有墨意淋漓的四个大字“天下一番”,居中
一人腰间还配着黑鞘的长刀。源稚生被震住了,本部这次派出的是什么团……剑豪访问团?
“见鬼,这是成田机场么?我怎么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白鹤与菊花说。
“真够冷的,他们就不知道把我们安排在贵宾通道降落么?”天下一番抱怨。
“我们真的有必要穿成这样么?”白鹤与菊花又说。
“说是校长送的礼物,祝我们日本之行一帆风顺,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份礼物怪怪的。”天下一番耸耸肩。
“老大你说日本分部会不会派一辆大limo来接我们?我们可是坐专机来的,接机的车也会高档一点吧?”白鹤与菊花看似很憧憬。
“有可能,日本人是死要面子的民族,没准还会安排少女团来给我们献花。”天下一番看似自命为团队中的日本通。
源稚生觉得自己有点迷失,听这番对话这也不是剑豪团,而是日本风情游团。听起来他们很期待跑道上停着一辆加长型豪华车,车上坐满露大腿的少女供他们左拥右抱。把他们直接送去什么居酒屋就好了,他们已经穿好了午夜狂欢的服装,就等着搂搂抱抱狂吹清酒瓶子了啊!虽然早就知道是废柴团……可这帮人甚至没想过要伪装得专业一些么?源稚生的心头涌起怒气,他很少这么生气,但是对于废物和自甘堕落的人,他素来都是零容忍!
盛怒之下他的邪眼更加冷厉……这时候“喷发的富士山”扭头瞥了他一眼,然后揉了揉眼睛。
楚子航其实什么都没有看清,他只是眼睛不太舒服。这次任务太突然了导致他这样机械般jīng密的人也犯了点小错误,他把左右眼的美瞳戴反了,这让他的角膜很不舒服,因此在下飞机的时候他摘掉了美瞳,此刻那对永不熄灭的黄金瞳是直接bào露在空气中的。汹涌的龙威透过双眼射入源稚生的脑海,源稚生只觉得控制不住地要后仰要闪避,刚才那一眼凝视简直是来自一条森严的古龙!在这种凝视面前邪眼瞬间崩溃!
在短短的半分钟里源稚生惨遭两lún打击,所有的威慑手段还没来得及用就失败了!源稚生预感到接下来的接待任务会十分之艰巨。
风情游旅行团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位执行局局长的存在,聊着天就从他面前过去了,自顾自地往悍马里面扔行李。
“这车停得也太近了,撞上可不得了。”白鹤与菊花抱怨,“没公德。”
源稚生沉默无语,这些人难道根本没有危机意识么?他们难道就不想想说刚才只要飞机再往前滑行那么几米,整架斯莱布尼尔就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球么?
路明非确实没觉得危险,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坐私人飞机,他对于飞机降落需要滑行根本没数。他也不觉得非常颠簸,因为一言不合之后三个人都闭上了眼睛谁也懒得搭理谁,不只是路明非,恺撒和楚子航也小睡了片刻。这一路上他俩心里都剑拔弩张,到了旅程的最后也有点疲倦了。他们只是觉得一阵地动山摇飞机就落地了,灯光亮起之后他们各自起身拿行李,换上校长馈赠的预祝他们一帆风顺的和服。
源稚生感觉自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劲敌……最可怕的敌人往往都是你最不了解的人,跟这帮不可思议的家伙比起来,樱井明那种野兽都更有逻辑可循。
凭借记忆他很快确认了这三个人的身份,“天下一番”恺撒?加图索,校董家的继承人,学生会主席,纨绔子弟中的纨绔子弟;“白鹤与菊花”路明非,如今唯一的“s”级学生,成绩方面惨不忍睹,但据说校长珍爱这个学生甚于珍爱自己的折刀;“喷发的富士山”楚子航,狮心会会长,学生中最凶猛的bào力分子,曾因血统问题被校董会调查。这么想来这个废柴团倒也不能轻视,源稚生收起了居高临下的心。
恺撒把行李塞进车里之后又踱了回来,抽掉源稚生手中的mildseven扔在海风里,把一支铝管装的雪茄拍在他手心里:“别抽那神女人烟了,试试这个。”
他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花花公子的风sāo和老大哥般的牛bī,大力地拍了拍源稚生的肩膀,又自顾自地踱走了。眼看着事情越来越脱离源稚生的控制,连樱都目瞪口呆,想帮忙也不知怎么用力。不过那三个神经病倒是对樱蛮好,源稚生有雪茄作为小礼物,樱也得到了恺撒赠送的黑曜石雅典娜小像,显然是件价格不菲的首饰,恺撒对漂亮女孩的尊重自然超过对漂亮男人的,路明非接过樱手里的花束时点头哈腰满口都是“阿里阿多搞砸姨妈死”,楚子航也微微点头致意。
“白鹤与菊花”路明非从车里探出头来,睡眼蒙咙,cào着他那口从动画片里学来的日语:“哇达西哇……这个……路明非……呆死……”
他还挥舞着一张酒店的名片,源稚生明白了,这三个人根本就是把他看成了导游。
源稚生深吸一口气压住怒气,深鞠躬:“在下源稚生,卡塞尔学院2003级进修班毕业,欢迎各位光临日本。”他用的是纯正的中文。
路明非一楞,想不到这导游居然是前辈师兄,那刚才确实有点轻慢人家了。于是他赶紧竖起大拇指:“你地……中文……大大地好!”
源稚生脸上微微抽搐。
楚子航已经怀抱长刀睡着了。他没有戴美瞳不方便睁眼,正好借机养养神。
“恺撒‘加图索?你是这个组的组长吧?”源稚生只得转问恺撒,至少跟猥琐的二货和杀手一样的面瘫男相比,恺撒还算正常人。
”我是,开车吧。恺撒挥挥手。他已经上车了可这个接机的家伙居然还不开车,他有不解,不过他丝毫没有看轻源稚生的意思,99csw加图索家的少爷从不看轻某个特定的人,所有人他都看轻。
源稚生再次深唿吸,强压心中的怒火,把一张文件递给恺撒:“请组长签字。”
文件是全日文的,恺撒扫了一眼,完全没看懂。他不懂曰文,这个小组里唯一懂点日文的是路明非,还得经常借助那本《旅行实用日本语100句》。
“这是……入住酒店的账单?你需要我的信用卡么?”恺撒问。
“不,这是你们的遗体处理方案。这次的任务风险系数很高,如果你们不幸遇难,遗体将被空运回各自的家乡。”源稚生面无表情。
他直视恺撒的眼睛,想从中看出惊惧来。他想提醒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这不是一场旅行而是一次任务,“ss”级任务。只要任务中出任何一点问题,他们就会变成尸体被默默地运回故乡!
“哦,很体贴啊,我可不想在日本举行追悼会。”恺撒漂亮地签名画押,“你知道我的国籍对么?把我运回波涛菲诺就可以了。”
“我帮他签字就好了,我和他都是中国人,老家是一个地方的,连高中都是同一所。”路明非指指楚子航,“一起运你们还省钱了。”
源稚生灰头土脸地收起文件。
“日本分部比我想的要好,”恺撒点评,“至少你们的工作做得很细致。”
源稚生不知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该笑纳这份赞赏呢,还是一巴掌抽过去怒喝说,“少用这种‘领导上山下乡视察工作’的态度跟我说话”!
“试试我送你的那支高希霸,纯正的古巴雪茄,你喜欢的话,我的箱子里还有整整一大盒。”恺撒又拍了拍源稚生的肩膀,这浑身香水味金色毛茸茸的意大利男人在落地之后的五分钟内第二次接触了源稚生的身体。虽然恨不得上步一拳打在他那张自以为英俊潇洒的脸上,可面对这样灿烂得傻bī一样的笑容,源稚生没有任何发怒的借口。
“那么今后的几天里,请各位多多关照。”他说。
“对了,现在你们日本人还男女共浴么?”昏昏欲睡的路明非忽然想了起来,又一次从车里探出头来。
也许还是应该派夜叉和乌鸦来接机,把这三个家伙浇筑成水泥桩打进盐碱滩里……也不是什么不能做的事……对吧?源稚生默默地想。
“黑色悍马车上的人注意了!我们是神奈川县警察,你们涉嫌bào力犯罪,立刻停车接受检查!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被放大的声音如狂风般席卷过盐碱滩。不远处高速公路上,大片大片的警灯亮起,警笛声轰鸣,震耳欲聋。不知何时那条安静的高速公路上已经停满了警车,全副武装的警察们以车门为盾持枪瞄准.沿着高速公路一线,灯光绵密如织,从四面八方笼罩了他们这伙人。
“怎么回事?”路明非大惊,“我们刚刚落地,还没过海关怎么就惊动警察了?”
“这里可不是成田机场,没有海关这种东西,”源稚说,“看看你的周围就知道了路明非环顾四周,吓得差点从车座上弹起来:”这是什么鬼地方?坟场么?”
这个荒无人烟的机场建在靠海的盐碱摊上,没有控制塔也没有航道灯,跑道是用煤渣夯成的,周围的黑暗里隐隐约约都是飞机的残骸。
“确实是坟场,飞机坟场。”源稚生说,“这是当年神风突击队的临敌机场,他们从这里起飞,驾驶填满炸的零式战斗机,寻找机会撞击美军的航母。塞满炸药的战斗机航程有限,为了确保战斗半径能够得着美军的航母编队,他们把机场设在非常靠海的位置。后来废弃了,废旧飞机堆放在这里任凭海风腐蚀。”
“这么说我们是偷渡进来的?”楚子航睁开眼睛。
“学院希望这次任务全程保密,你们不能在海关留下己录。当一阵子偷渡客没什么,日本分部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这还保证个鬼的安全个,刚下飞机就被几百条枪指着!”路明非说,“这是要抓偷渡客么?抓偷渡客需要那么多人带那么彩枪么?”
“不,这显然不是要抓偷渡客,”恺撒从背包里取出望远镜看了一眼,“他们带了雷明顿700狙击枪.这是日本警察常规装备中最强的活力枪,抓偷渡客应该用不到这种强火力,除非偷渡船是武装登陆舰。”
“车里的人听,你们有十秒钟的时间走出车外!否则我们就开枪了!”喊话声越发严历。
“我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不压地头蛇,大家还愣着干什么?人家上百条枪指着我们呢!我们赶紧照做啊!”路明非高举双手,“太君不要开枪,我是良民!我跟这帮土八路一点关系都没仃!”
“他们不是盯上了你们,而是盯上了我们,”源稚生皱眉,“樱,夜叉和乌鸦是不是开我的车出去过?”
“昨夜凌晨两点出发四点返回,踏平了横滨市一家俄国人开的脱衣舞夜总会。那些俄国人每个月从俄国贩几十个女人来口本,名义上说送来当女工,实际上bī她们当妓女,用皮肉钱支付偷渡赞,不服从的人就虐待或者直接杀掉。当地其他夜总会向家族投诉,但俄国人拒绝家族的调查。家族决定给他们一个教训,领取任务的是夜叉的朋友,他们两个只是去帮忙。”樱说,“夜叉做事的风格您是了解的,很容易踏过界,他一时兴起就把那家店烧了。”
听她轻描淡写地说来,好像那个什么夜叉什么乌鸦烧掉的不是一家夜总会只是一个纸箱子。路明非不由得有点惊恐,这个温婉的漂亮姑娘满嘴说着奇怪的话,好像在日本分部这边很多重感情的人,捎带手帮朋友个小忙义不容辞,兴起烧个夜总会;日本分部这边还有什么家族,家族又跟这种做肉皮生意的夜总会关系密切,夜总会遭遇了铁腕的俄国竞争对手之后居然还会跑到家族来投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