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捂脸:我觉得你在勾引我,但我不敢说!
商仪看她活蹦乱跳,情不自禁露出微笑,站起来摸了摸小道侣的脑袋,“睡得好不好?”
江舟点头:“好。”
商仪:“那我们准备一下,出发吧。”
江舟面上嬉色消失,望着面前巍峨山脉,鬼方山与长河相伴,连绵千里,几乎横绝整个大陆。
商仪问:“舟舟,当年你南下,翻过这座山吗?”
江舟抿了抿唇,难得露出几分严肃,“是,不过不是在这里,还要东边一点。”她耸肩,“那时候和我一起的还有好多人。”
商仪心奇,舟舟不是说她的亲人都葬在北戎马蹄下了吗?
江舟笑笑,自顾自说道:“唉,毕竟想逃到南边来的又不止我一个人,我沿着长河走了几天,看见一队人结伴在山脚下,想要翻过鬼方山,我就加入了他们。”
这座山可不是轻易能翻过去的,崖高千刃,怪石伫立,根本没有路,只能一步一步去探索,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无底深渊。林中还有许多凶猛野兽,瘴气毒花,甚至有食人的妖魔异兽,魑魅魍魉。
就算修行者想过去,也得费些力,更别提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了。
江舟想到过去,叹了口气,捡起根探路的木枝,走在前头开路:“反正是这座山,总归是那么一些怪物,也没什么好怕的。”
今夕非昨,反正她和云舒足以荡平路上所有阻碍。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路了,布满瘴气的丛林自然不能御马而行,受魔气影响,也无法御剑穿梭。两人下马,要徒步穿过山林,翻过悬崖,才能到北边。
江舟:“云舒,你怕黑吗?”
商仪摇头,想到她看不见,便开口:“不怕。”
江舟笑起来:“那就好,林子里特别黑,而且晚上我们还不能烧些柴火,说不定会引来一些麻烦。”
她现在并不怕什么麻烦,但也不能在云舒面前表现得太厉害,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这一路走过去,除了杂草丛生,枯枝阻挡,道路难行外,倒也没遇到什么危险。闲着无聊,江舟就跟商仪说起小时候翻过鬼方山的经历。
与现在相反,当时的人们是从北往南度过山脉,南下逃亡。
他们都是流民,在北戎军的铁蹄下,失去亲人朋友,相互扶持逃到山脚,狼狈疲倦,身上都是伤。
在江舟的记忆里,鬼方山中老树参天,遮住日光,林中幽暗、闷热,暑气蒸腾,布满腐朽的味道,令人作呕。那难闻的味道多半来自逃亡者的尸体,翻山至一半时,他们就已遇到数具尸体。
但大家从战火中走出,连最小的孩子也看惯了死亡,对此已经无动于衷。
江舟在那一行人中年纪不是最小,她记得还有个年轻的妇人,背上背着一个哭泣不止的婴儿。大概是初为人母,她的身上带着流民身上鲜少有的同情与悲悯,对江舟十分照顾。
那时候是夏天,天气酷热难当,密林像是蒸笼,头上烈日炎炎。每个人嘴唇干枯,神情疲倦。夏日天气变幻莫测,上午烈日当空,下午就变成倾盆大雨。雨水在山间汇聚,一缕一缕汇聚成湍急水流,让土地变得泥泞难行。
下雨后,每个人的身上都黏糊糊的,但哪里会有干净衣服换洗?只能继续顶着烈日前行,有几个人受不了这种天气倒在路上。
走到一处山谷时,忽闻一阵雷鸣般滚滚轰隆声,脚下土地不停颤动。江舟还没明白什么事,就听人群骚动起来,有经验者大喊快往山上跑。她不明所以,跟着人群往上跑,没跑出几步,原来站着的地方被浑浊湍急的泥沙洪流掩埋。许多逃跑不及者葬在了其中。
那个带着孩子的妇人也永远埋在泥石流里。
但这片林里最致命的,还不是毒虫、瘴气、野兽、酷热、传说里吃人的妖魔。
瘟疫不知从哪里生起,也许是被毒虫叮咬后滋生出的疾病,也许是被林中其他流民尸体感染,总之没有多远,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无声无息,只是睡了一觉,周围又有几个人的身体僵硬冰冷,永远不会睁开眼睛。
江舟永远不会生病,她睁大了眼睛,就如一个记录者,把逃亡路上的这一幕幕记在心底。他们翻过高岗山林,从野兽口中逃出,等终于站到最后一道高岗,南境的沃野千里、袅袅炊烟跃入眼帘时,只剩下三个人。
没有战火、疾病、死亡,一片平静安宁的土壤。
幸存的两个年轻人当即跪到在地,亲吻脚下土壤,泪流满面地嘶吼哭泣,把亲人的遗物挂在高枝上,让逝者的灵魂也能永远眺望南方。
江舟静静看着这一幕。她以为在北疆的日子所见已经是人间最悲惨的景象,见得多了,才知道天命的残忍远不止如此。
从往事中回过神,江舟捡了几个逃亡路上有趣的事情同商仪说了,然后问:“云舒,那时你在干嘛呢?”
商仪思忖片刻:“读书。伯父为我请了一个夫子,他很严厉。”
天子请来的自然是当世大能,教她与皇子皇女们学习各种术法典籍,兵书策论。世家子弟们受不了如此严苛的老师,也策划着一起逃亡。
他们从太学院逃到昆吾城中,那时天朗气清,清风拂面,昆吾的少年们鲜衣怒马,踏尽闲花。
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
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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