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倚桥是比所有人都要出色,夫子神情恍惚。
如今的祁梅驿、曲九畹天下闻名,被称作无涯双壁,一人高居庙堂,兼济天下,一人原居学宫,著书育人。
但十年前,她们在楼倚桥的身边,犹如星月拱日,显得黯然之色。
可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少女,却永远停留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
被冠以叛国贼的罪名,永永远远钉在耻辱柱上。
江舟沉默半晌:“和张之首有关。”
夫子微微睁大眸,片刻后黯然道:“我猜到几分。”
“阿姐不是叛徒,但没人信,”江舟不知在说前世,还是在说今生。在她是逆命侯的时候,也曾努力为楼倚桥平反,努力许久才终于发现,原来高居九重的那个人早就知道真相。
是张之首故意泄露军情,引得二十万兵埋骨长河。但真正幕后操纵一切者,坐观他们像蝼蚁般在沸汤里挣扎的,是他们要保护的天子。
江舟下意识抚上胸口:“我本来应该死了的,可阿姐救了我。她让我忘记这里的一切,用江舟的名字生活,”她顿了顿,“不要报仇。”
也许楼倚桥早看出真相,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一旦选择报仇,就意味着走上条不归的路,她孤身一人,而对面是两个王朝。
人生苦短,天下江山归属自有定数,没必要把这重担交付在稚嫩的肩膀上。
让江晚照改姓埋名,做个普通小孩,生活在阳光下,开开心心度过余生。
这是江旬与楼倚桥共同的心愿,如果可以的话。
夫子身子稍往前倾,攥紧的手显示内心的不平静,“之后呢?”
江舟轻叹口气,“之后我去了一个渔村,不,应该说我跌落长河,沿河往下飘,一个老人救了我。”
想到那白发苍苍的老者,她的眼睛弯了弯,露出一个天真又柔软的笑容,“他没有子嗣,收养了我。我唤他阿爷。”
那是段难忘的日子。
江上乳白纱巾般的雾霭,跳动的银鱼,一叶扁舟如翠鸟掠过江面。
江舟抱住鱼篓,坐在船尾,鱼竿弯成弦月形状,忽地水花乱溅,一条金色大鱼跃出水面。
她也曾想放弃一切,以其他人的身份活下去。
可北戎兵如虎狼奔来,把所有的美好摧毁殆尽,之后发生的,便是她与商仪说过的事。
那日她站在尸山血海中,长河滚滚,满目疮痍。她终于意识到,退缩无济于事,有些东西必须要承担。
就算前方无路,就算敌人是两个腐朽的王朝,就算……天下谩骂。
虽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