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设置:
关灯 护眼
笔趣阁 > 剑来 > 第七百五十五章 做客

第七百五十五章 做客

只是千算万算,芦鹰都没有算到,那一粒能让仙人难测的心神,竟是兜兜转转,好像在天地间鬼打墙了。

背后那人笑道:“见风使舵墙头草都当不好,怎么当的元婴前辈老神仙?”

芦鹰喟叹一声,以相对生疏的蛮荒天下大雅言开口说道:“斐然,栽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要杀要剐都随你了。”

那人点点头,说了两个字,好的。

芦鹰立即苦着脸,再无半点英雄气概,“斐然剑仙,我们再聊聊?只要为我留条活路,我绝对是万事可做的。”

那人伸出一只手,五指如钩,掐住芦鹰的脖子,刹那之间,芦鹰别说是嘴上开口,就连心声言语都成了奢望,但是那人偏偏催促道:“聊?你倒是说话啊。活路?别说是一个元婴芦鹰,那么多死了的人,都给你们桐叶洲留下了一条活路。供奉真人骂人和说笑的本事,真是天下第一。”

裴钱闲来无事,就坐在门槛上。

师父怎么说怎么做,她都不管,裴钱只是伸手摸了摸发髻,再揉了揉额头。不知不觉,好多年没贴符箓了。

很多年前,在年轻女子还是个小黑炭的时候,师父会帮她洗头,教她怎么打理乱糟糟的头发。没有什么山穷水恶,人心鬼蜮,师徒两人在远游路上,好像处处山清水秀。

很多年后,当她一个人行走江湖,总能听到投师如投胎的说法,她觉得老话说得真是有道理,认了师父,她就像一个重新投胎做人的小姑娘,投了个好胎,天底下最好了。

其实这些年,师父不在身边,裴钱偶尔也会觉得练拳好苦,当年如果不练拳,就一直躲在落魄山上,是不是会更好些。尤其是与师父重返后,裴钱连师父的袖子都不敢攥了,就更会如此觉得了。长大,没什么好的。但是当她今天陪着师父一起潜入府邸,师父好像终于不用为了她分心劳神,不需要刻意叮嘱吩咐她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而她好像终于能够为师父做点什么了,裴钱就又觉得练拳很好,吃苦还不多,境界不够高。

等到裴钱回过神,发现师父已经搬了条椅子,与那芦鹰相对而坐。

陈平安转头教训道:“大敌当前,这都敢分心?”

裴钱挠挠头,“师父在啊,就偷个懒。”

陈平安瞪了一眼。

裴钱赶紧说道:“晓得嘞,师父,我下次一定注意啊。”

不过说实话,哪怕裴钱站着不动,挨那元婴芦鹰一道杀手锏术法又如何,还不是她受点伤,然后他毫无悬念地被三两拳打死?

真不是裴钱瞧不起浩然天下的修道之人,只谈体魄,哪怕是那玉璞境,真是纸糊竹篾一般。

挨一两拳就喜欢直挺挺倒地装死,可劲儿坑她的钱。

只不过裴钱哪里敢与师父说这种话,求啥都别求板栗,掌律长命这个上了岁数的女子,说话还是有点水准的。

裴钱环顾四周,是一座剑气森严的小天地。

师父是剑仙了啊。

陈平安不知道裴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是拉着一位久仰大名的元婴老前辈闲聊谈心。

一边听芦鹰讲那斐然流传不广的几个事迹,一边笑骂道:“狗日的东西,厚颜无耻,我可没他这样的孙子。”

芦鹰心中悲凉万分,斐然剑仙你跟我演啥呢?事已至此,意义何在?

陈平安倒是不介意芦鹰坚信自己是那斐然。

最好金顶观杜含灵也是如此认为的,一旦双方各自“心知肚明”,形势就会变得极有意思。

约莫半个时辰后,芦鹰先将那府上担任门房的符箓美人,遥遥施展定身术,再独自将曹沫客卿送到大门口,金顶观首席供奉虽然和和气气,只是神色间难免流露出几分倨傲气态,显然依旧是以前辈自居,与曹沫勉励了几句,双方就此别过。

————

姜尚真拿出了一条通体雪白的云舟渡船,当然是私人珍藏。渡船以福地月色与白云炼化而成,夜中远游极快,品秩与落魄山的“翻墨”龙舟差不多。

姜尚真没有一起乘坐渡船北上,说是还需要在云窟福地再待个把月,等到胭脂台的三十六位花神评选完毕,他再动身去天阙峰碰头。

白玄比较乐呵,终于能够人手一间屋子了,周肥老哥这样既有钱又仗义的朋友,值得结交。

九个孩子当中,孙春王一直没有露面,始终被崔东山拘押在袖里乾坤当中,崔东山很好奇这个死鱼眼小姑娘,在里边到底能熬几个十年。

修士道心一物最古怪,可能是一块璞玉,需要精心雕琢,可能是一块铁,凶狠锤炼,可能是水中月,外物将其打碎复归圆,

可能是

所以也不是所有剑仙胚子,都适宜在崔东山袖中磨砺道心,除了孙春王,其实白玄和虞青章都比较合适。

崔东山坐在栏杆上,掏出一把折扇,轻轻敲击掌心,问道:“听小胖子说在簪子里边练剑的那些年,你小子其实挺哑巴的,除了吃饭练剑睡觉,至多是与虞青章借些书看,冷眼冷脸的,让人觉得很不好相处。怎么一见着我先生,就大变样了?”

白玄坐在一旁,小心翼翼酝酿措辞,怯生生道:“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

崔东山扯了扯嘴角,“不够真诚啊。”

白玄耷拉着脑袋,沉默许久,抬起头,望向远处的云海,云海落日,风景奇绝,很像家乡城头。

崔东山说道:“为什么要给自己取个小小隐官的绰号?”

白玄低声道:“我师父是龙门境剑修,师父的师父,也才金丹境。其实我们仨都很穷的,为了让我练剑,就更穷了。”

崔东山说道:“你师父是一位女子?”

白玄嗯了一声,“长得不好看,还喜欢骂人。我小时候又贪玩,每次被骂得伤心了,就会离家出走,去太象街和玉笏街那边逛一圈,埋怨师父是个穷光蛋,想着自己如果是被那些有钱的剑仙收为徒弟,哪里需要吃那么多苦头,钱算什么,

小时候。

其实这会儿的白玄,也还是个孩子。

只是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都会觉得自己不小了,所有的老人,都在害怕自己太老了。

崔东山说道:“你师父在战场上是不是受了重伤,她去世前,你一直陪着?”

白玄沉默很久,最后点头,轻声道:“也没一直,就只是陪了师父一宿,师父撤出战场的时候,本命飞剑没了,一张脸庞给剑气搅烂了,如果不是隐官大人的那种丹药,师父都熬不了那么久,天不亮就会死。师父每次竭力睁开眼皮子,好像要把我看得清楚些,都很吓人,她每次与我咧嘴笑,就更吓人了,我没敢哭出声。我其实晓得自己当时那个样子,没出息,还会让师父很伤心,可是没办法,我就是怕啊。”

所以白玄,才会那么害怕满脸血污的女鬼。

白玄轻声说道:“那场架,没打赢,可咱们也没打输啊,所以我特别感激陈平安,让我师父,师父的师父,都没白死。”

崔东山问道:“过去这么久了,有没有想跟你师父说的?”

“没想过。”

白玄摇摇头,想了想,说道:“大概会说一句,我会好好练剑,师父放心。”

孩子神色专注,在想师父了。

崔东山哦了一声。

刹那之间。

天地茫茫,然后白玄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满脸血污的女鬼,认出她是自己的师父。

师父在看着他。

白玄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有好多话想要跟师父说,而且也不怎么怕她的模样了。

白玄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抓住她的袖子。

崔东山站在师徒二人的身后远处,远远看着这一幕。

渡船上,陈平安在自己屋子里边,篆刻一枚朱文印章,在山下,金石篆刻一途,一向是朱文比白文难。

裴钱安静坐在一旁,在师父篆刻完底款后,问道:“师父是要送给青虎宫陆老神仙?”

清境山天阙峰,青虎宫陆雍。

裴钱印象深刻,是个极其会说话的老神仙,与人客套和送出人情的功夫,一绝。

师父说此次往北,歇脚的地方就几个,除了天阙峰,渡船只会在大泉王朝的埋河和蜃景城附近停留,师父要去见一见那位水神娘娘,以及据说已经卧病不起的姚老将军。

陈平安笑着点头,“见面礼嘛。”

那枚印章的边款:心善是最好的风水。

底款:清境。

陈平安从咫尺物当中取出一摞书籍,买自驱山渡集市,“回屋子抄书去。”

裴钱却没有挪步,取出了纸笔,在师父这边抄书。

陈平安也没拦着,起身看着裴钱的抄书,点头道:“字写得不错,有师父一半风采了。”

裴钱刚要说几句诚心言语,师父就弯曲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提醒道:“抄书写字要专心。”

陈平安坐回位置,拿起一本书。

弟子抄书,师父翻书。

与大泉王朝南方边境接壤的北晋国,比起南齐唯一好点的,就是延续了国祚,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总算恢复了几分生气,

而南齐的京城,作为曾经蛮荒天下一座军帐的驻扎地,一国山河的下场,可想而知。文武庙全部捣毁,至于城隍、土地,山水神祇,悉数被桐叶洲本土妖族占据高位,从庙堂到江湖,已经不是乌烟瘴气可以形容的了。

这天陈平安走出屋子,来到船头,裴钱正在俯瞰山河大地,她身边跟着纳兰玉牒和姚小妍两个小姑娘。

陈平安问道:“是不是会路过金璜府地界?”

裴钱使劲点头,估算了一下,“约莫八百里。”

她还以为师父会忘了这茬。

遥想当年,只有她一个人陪着师父游历桐叶洲,裴钱第一次亲眼见到山神娶亲的敲锣打鼓,后来还无意间卷入了一场山神水君的厮杀。

与师父重逢之前,裴钱独自一人沿着旧路线游历桐叶洲,期间就经过了那座重建的金璜府,只是裴钱没去拜访的念头。

那位北晋国的金璜府府君,当年被大泉王朝三皇子带人设计,沦为阶下囚,给拘押到了蜃景城,不曾想却因祸得福,逃过了那场劫难。

裴钱与师父大致说了一下金璜府的近况,都是她先前独自游历,在山下道听途说而来。那位府君当年迎娶的鬼物妻子,如今她还成了邻近大湖的水君,虽说她境界不高,但是品秩可相当不低。据说都是大泉女帝的手笔,已经传为一桩山上美谈。

陈平安笑道:“正好,当年我与那位山神府君,约好了将来只要路过就去金璜府做客,与他讨要一杯酒喝。”

崔东山在栏杆上散步,身后跟着双手负后的白玄,白玄身后跟着个走桩练拳的程朝露,崔东山喊道:“先生和大师姐只管去做客,渡船交给我了。”

白玄身后背了一把竹鞘竹剑。

纳兰玉牒和姚小妍有些雀跃,期待不已。

山神府唉,多稀罕的地儿,她们都没瞧过呢。

陈平安祭出一艘符舟,要带着裴钱和两个小姑娘御风远游。

何辜和于斜回两个飞奔而来,嚷着要一起去长长见识。

白玄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孩子气,幼稚得很啊。”

结果被崔东山一把抓住脑袋,远远丢向了符舟那边。

白玄大笑一声,拧转身形,竹剑出鞘,白玄脚踩竹剑,迅速跟上符舟,一个飘然而落,竹剑自行归鞘。

看得何辜和于斜回羡慕不已,白玄这家伙不愧是洞府境。

纳兰玉牒没好气道:“曹师傅说了,不许我们泄露剑修身份。”

白玄嗤笑道:“小姑娘家家的,头发长见识短,有崔老哥在,山山水水,风里来云里去,小爷我百无禁忌。”

裴钱笑问道:“百无禁忌?大白鹅教你的道理?”

白玄赶紧掂量了一下“大师姐”和“小师兄”的分量,大概觉得还是崔东山更厉害些,做人不能墙头草,双手负后,点头道:“那可不,崔老哥叮嘱过我,以后与人言语,要胆子更大些,崔老哥还答应教我几种绝世拳法,说以我的资质,学拳几天,就等于小胖子学拳几年,以后等我独自下山历练的时候,走桩趟水过江河,御剑高飞过山岳,潇洒得很。崔老哥先前感慨不已,说未来落魄山上,我又是剑仙又是宗师,所以就属我最像他的先生了。”

裴钱微笑道:“学拳好。”

白玄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亡羊补牢,“裴姐姐,以后真要切磋,你可得压境啊,我毕竟年纪小,学拳晚。”

裴钱点头道:“没问题,到时候我需要压几境,都由你说了算。”

白玄哈哈笑道:“裴姐姐是习武之人,一定要一口唾沫一颗钉啊。不过裴姐姐不用太担心,我虽然学拳晚,但是我学拳快、破境更快啊,到时候咱俩切磋,估计裴姐姐不用压境太多。”

裴钱嗯了一声,“肯定的。”

陈平安瞥了眼白玄,眼神怜悯,这个自作聪明的小王八蛋,好像比陈灵均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白玄以心声问道:“玉牒玉牒,这个裴钱到底武夫几境?咱们可是同乡,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故意骗我。”

纳兰玉牒说道:“裴姐姐一直没说自己的境界啊,小妍在云笈峰那边问了半天,裴姐姐都只是笑着不说话,到最后给小妍问烦了,裴姐姐只说她如果跟师父切磋的话,大概百来个裴钱才能勉强打个平手。”

白玄看了眼那个年轻女子,怪可怜的,身为隐官大人的开山大弟子,资质天赋看来都很平常啊。

距离那金璜府还有百余里山路,符舟悄然落地,一行人步行去往山神府。

白玄问道:“曹师傅,闹哪样,两条腿走路多费劲,不够仙气,小心咱们在金璜府门口吃个闭门羹。府君大人,一听就是个有自己宅子的大官,崔老哥与我说过,在浩然天下,宰相门房三品官,牛气得很。”

纳兰玉牒埋怨道:“就你话多。洞府的境界,剑仙的口气。”

何辜点头道:“”

于斜回补充道:“小小隐官这个绰号不太够,大大隐官才配得上咱们白玄。”

白玄斜眼他们仨,“等我开始学拳,随随便便就是五境六境的,再加上个洞府境,你们自己算一算,是不是就是上五境了。”

陈平安笑着摇摇头。

裴钱从咫尺物当中取出一根绿竹杖,

她想起一事,就是在这附近,她人生当中第一次拿到了符箓,一张宝塔镇妖符,一张阳气挑灯符,不过起先是师父借给她的,用来帮她壮胆子,后来才送给她。

裴钱悄悄说道:“师父,在金甲洲那边,我碰到符箓于仙了。”

陈平安有些惊讶,“那位被誉为独占符箓一道的于老神仙?”

裴钱笑着点头,赧颜道:“战场上,于老前辈不但帮我打杀了一头玉璞境妖族,最后还送了我那头玉璞境的本命物,半仙兵品秩。”

陈平安感慨道:“前辈果然仙气无双,就该于老前辈合道星河,跻身十四境。”

裴钱嗯了一声。

百余里山路,对于陈平安一行人而言,其实不值一提。而且相较于上次陈平安途经此地的崎岖道路,要宽阔许多,陈平安瞥了几眼,就知道是朝廷官府的手笔。

路过一座横跨溪涧的石拱桥,陈平安蹲在桥头看那十分崭新的界记碑,微微皱起眉头。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拜访金璜府了。

裴钱问道:“师父,怎么了?”

陈平安起身道:“可能会有是非。”

稍作思量,陈平安笑道:“没关系,我喝完酒就走。”

距离金璜府三十里,山清水秀,溪水潺潺,临水建有一处行亭。

有一队披甲锐士在路旁散乱而坐,小赌怡情,只是嗓门都不大,因为行亭里边还有一位盘腿吐纳的修道之人,手捧拂尘。

一位年轻武将斜靠亭墙外,双臂环胸,闭眼屏气凝神。

陈平安让裴钱他们停步,独自走向前。

行亭内外两人,观海境修士,五境武夫。

年轻武将睁开眼,淡然道:“如果你们是去金璜府,就可以回了,如今这边已经山水封禁。”

陈平安转头望向一处,溪涧一处碧绿幽幽的稍深水潭当中,浮现出一颗脸色惨白的脸庞,一头青丝如水草散开,少女面容,身穿一件石榴裙,然后她坐在对岸石上,不过双脚所穿绣花鞋,依旧没入溪水,她好像故意与那年轻武将争锋相对,笑道:“封山?我们金璜府怎么不知道?这位先生如果是要去府上做客,我可以带路。”

行亭里边的老神仙冷哼一声,轻挥拂尘,行亭外的溪涧如被筑造水坝,拦截流水,水位一直抬升,再无溪水流入那处小水潭。

那女鬼也不介意,只是她身形稍矮,双腿入水更多,好像记起一事,与那青衫男子说道:“不用担心原路返回,会被某些人穿小鞋,咱们金璜府有路直通松针湖,泛舟游湖,风景极美,想要登岸,无需计较渡船会不会被蟊贼偷去,松针湖的湖君娘娘,本就是我们金璜府的夫君夫人哩。”

陈平安这才开口笑道:“那就叨扰了。”

那位施展水法截取溪水的老神仙,终于睁开眼睛,冷笑道:“小小水鬼,大放厥词,活腻歪了?”

年轻武将好像改了主意,挥挥手,示意那些披甲武卒放行,还与那佩刀悬酒壶的青衫男子说道:“你们最好不要在那金璜府逗留太久,神仙打架俗子遭殃,不是一句玩笑话。至于游览松针湖,倒是可以随意。”

陈平安拱手谢过。

年轻武将点点头。

陈平安走在溪边道路上,那头金璜府出身的女鬼则一手拎着裙角,行走水面上。

行亭那边。

名为郭仪鸾的观海境老修士走到门口,讥笑道:“刘将军,你倒是好说话,说放行就放行。”

年轻人,名叫刘翚,才二十多岁,就已经是正五品武将,关键是还有个北晋国临时设置的五方山水巡检身份,也就是说一国北岳山水地界,年轻人可以指挥调动山君之下的所有山水神灵,各州郡县城隍,各地文武庙,都受年轻人辖制。

刘翚是北晋国的郡望大族出身,不过却是靠军功当上的将军,道理很简单,家族早已覆灭在那场一洲陆沉的浩劫中。

除此之外,传闻年轻人与北晋新帝,相逢于患难之际。

而更有小道消息,说皇帝陛下那个联姻外嫁别国的妹妹,其实与这个年轻将军,是有故事的。

年轻武将神色淡然,“一个不小心,真要与大泉王朝撕破脸皮,打起仗来,郭仙师可能比我更好说话。”

老修士脸色阴沉,冷哼一声,返回行亭继续吐纳修行。

金璜府的山水谱牒,其实早已“搬迁”到了大泉王朝,而金璜府却位于毫无争议的北晋国版图之上,所以再不挪窝,就会名不正言不顺。哪怕是吵到大伏书院的圣人山长那边去,也还是大泉王朝和金璜府不占理。

现在比较微妙的事情,其实还是那座八百里水面的松针湖,这座大湖的归属以及划分,确实有待商榷。

北晋皇帝的意思很明确,金璜府必须北迁,最好还能够拿下整座松针湖,若是大泉那边仗势欺人,那就去书院找圣人评理。

北晋这边的底线,就是将松针湖一分为二,让那座湖君水府只占据约莫四分之一的松针湖水域。

关于此事,两国已经其实吵了好几年,闹哄哄的,大泉王朝,庙堂上下,都极为强硬,尤其是一些青壮官员和边关武将,都已经嚷着要让北晋听一听马蹄声了。

溪涧中,那女鬼转头望向岸上,微笑道:“客人瞧着面生。”

陈平安笑道:“姑娘觉得我面生很正常,约莫二十来年前,我路过金璜府地界,刚好瞧见了府君大人的迎亲队伍,后来还有幸见过府君一面,当年没能喝上一杯兰花酿,这次路径贵地,就想着能否有机会补上。”

那女鬼愣了愣,立即有了些疑心。

因为当年她就在那山神娶亲的队伍当中,怎么不记得见过此人?

陈平安其实先前一眼就认出了她,笑道:“姑娘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有个黑炭小丫头,不小心犯了山水忌讳?你们非但没有计较,后来接到山神夫人返回金璜府,姑娘你当时手持灯笼,得了老嬷嬷的许可后,你还邀请过我去参加婚宴,只不过我当时着急赶路,错过了府君大人的新婚酒宴。”

裴钱手持行山杖,会心一笑。

那女鬼蓦然而笑,“是你?!那会儿你还是个少年……年轻公子呢!难怪我没有认出来。”

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撞见山神娶亲的,要么就是个病秧子,阳气太稀薄,要么就是下山游历的修道之人了。

只是女鬼心中幽幽叹息,眼前这位男子,多半不是什么山上高人了。

不然才短短二十年,对方就面容变化如此之大,教她全然认不出。

如今金璜山神府和松针湖君府,是一家亲,府君老爷和湖君夫人,比那山上修士更加神仙道侣。

但当下山水两府,依旧是个多事之秋的处境。

不然行亭那边,就不会有人说什么山水封禁的混账话了。

一位观海境的老神仙,确实道法不俗,可一般情况下,哪敢与金璜府和湖君府犯横。

说到底,还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自家老爷夫人是如此,那位老神仙也是这般。问题在于自家金璜府不在大泉王朝境内,而是位于北晋国境内。

那女鬼伸手在袖口上一抹,双指间捻住一条寸余长短的青鱼,朝那尾小青鱼,她轻轻呵了一口气,对其“点睛”,再心声言语道数句,然后轻轻一丢,游鱼入水,一个摆尾,去势极快,倏忽不见。

那尾传信青鱼很快就赶到了金璜府门房那边,山精出身的老人,不敢怠慢,立即将消息禀报上去。

一位身穿金色法袍的男子,正是昔年北晋五岳山君之下的第一山神,金璜府府君,郑素。

他得到那条青鱼密信后,立即动用大泉王朝赠予的一把传信飞剑,传讯坐镇湖君府的妻子,柳幼蓉。

当年那场厮杀,如果不是那个过路人,一符一剑就截杀了松针湖yín祠水神,否则后患无穷。

只不过这个内幕,除了妻子和几个心腹,郑素没有多说。

郑素今天走到大门口,耐心等待那位有恩于金璜府的“少年仙师”。一位府君大人,流露出近些年少有的喜庆神色。

去往金璜府的道路上,裴钱手持行山杖,突然喊了一声师父。

陈平安转过头,“怎么了?”

裴钱咧嘴一笑,没说什么。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热门推荐
一念永恒飞剑问道仙域天尊八戒泡妞系统通天神捕点道为止不朽凡人无界仙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