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千雪还想要说什么,突然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拉,她惊讶地回头,就见到自家那个袁书呆板着一张足以唬人的脸站到她面前,代替她对上赵富贵。
“大金律例户政载定,一女之户,才称之为女户,若有孩子就可通融,或是二嫁、招赘都可修改户籍,无须重新立户。所以这位赵里正刚刚所说的似乎有点言过其实了。”
赵富贵皱着眉看了看,确定这男人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看两人一前一后站着,忍不住冷笑,“我还道你哪里来的底气,没想到身后站了一个野男人。只是一个守望门寡的小寡妇,屋里竟藏了一个男人……这说出去玷污的可是我们赵家村的名声!”
“仁者见仁,yín者见yín。涂姑娘收留我这个受伤的可怜之人,我们也不曾逾矩,就不知道赵里正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们有龌龊之举的?难不成赵里正亲眼见过?若是没有,这般污蔑我俩清誉,就是上了衙门我也能当着县令的面,同赵里正好好分辩一二的。”
赵富贵听不懂前面那一串文诌诌的话是什么,不过后面那一段话倒是听明白了,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居然还想着让自己跟他一起上衙门,去分辩分辩到底是谁污蔑了谁?
他气极反笑,“好好好!好个贼男人,倒是生得一张利嘴。上衙门我也不怕,一个从小寡妇家里走出来的男人,能够是什么好货?这般装腔作势,谁知道是不是逃犯?”
袁熹明淡淡一笑,冷酷的脸上有着无法抵挡的自信感,清冷的嗓音就这么如潺潺流水般泄出,“根据大金律例,拥有举人身分可见官不拜,而我刚好就拥有举人身分,所以若要上衙门,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其次,你身为一村之里正,职责只在劳役收税并调和村里纠纷,什么时候可以拿着邸报作威作福,逼压民女了?若是要上衙门,这一条我倒是要好好地问问当地县令。
“再来,你身为里正,若要先讲究涂姑娘的女户撤销之罪,那我倒想问问你,你手上的邸报已经是去年的东西了,政令既出,县令也有查察之责,怎么拖到如今才要追究女户无法置产之罪?那是不是该先查你一个贪污渎职?赵里正,你说就凭这几点,上了衙门后,是谁装腔作势,到时候自然可见分明!”
他口齿清晰,条条举例,虽然涂千雪几乎没听懂,但光听他用大金律例当发语词,就觉得这段话层级太高,是她这种凡人根本无法触摸的高度,只能露出满脸敬佩和叹服。至于赵富贵听懂了没有,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赵富贵带来的人肯定跟她一样,有听没有懂。
涂千雪脸上没有波动,但心里倒是有点安慰,还好还好,被鄙视智商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
赵富贵虽然也不是很懂,但凭藉他在镇上周旋于三教九流多年的经验得知,能够随口把大金律例当开头的人,都不是他这种人可以碰的,更别说这人一眼就看出他手上的邸报是什么来路。
邸报是在官员之中流通的刊物,他手上这份也是意外得来,要不然他一个小村子的里正,哪里能够知道这种东西?
他赵富贵能够从赵家村走出去,把一间小酒铺做得有声有色,靠得可不是那几两酒,而是他看人的功夫。他看得出谁是能够踩在脚底下的,谁是不能够得罪的,而眼前这个男人,很明显就是不能得罪的那一种人。
这些念头快速的在赵富贵的心里转了一圈后,他也很快地调整了脸色,在刚才恶狠狠的神情加上了一点的卑微,看起来就变成了有些可笑的表情。
“既然你都把大金律例拿出来说了,自然就该知道涂姑娘这女户是不合法的,所以就算村子不收她的屋子,她自己也得想办法。”赵富贵这次倒是绝口不提药酒方子的事,只擦着边球的威胁,看起来就像是位关心村民的好里正。
他也不提那户口该怎么办,反正他把事情给点明了,这事情就得提到面上来,让涂千雪就是想耍赖也赖不得。
赵富贵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是劈啪响,镇上或城里的户籍,可比赵家村这种小村子还查得更仔细,涂千雪就是想走也没门,如果要留在村子里,那就得过他的手,他没拿到药酒方子,这户口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再说了,这男人看起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想来也不会在这里多加停留,等他一走,这小寡妇还不是他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