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担心,出征于我而言已是家常便饭,”裴玑低头看她眼圈发红,只觉一颗心倏然软成了水,捧起她的脸柔声安抚几句,复又笑道,“还说不会哭鼻子,现在就想哭了,赶明儿要真去送我,还不哭哭啼啼地拽着我不让我走。”
楚明昭轻哼一声。旋在他怀里蹭了蹭脸:“我是觉得战场都是凶险之地。”
“你忘了么,我与你说过,我命大得很。”
楚明昭想说你为什么那么相信起课先生的话,抬眸却见他唇畔挂着暧昧的笑。她愣了一下,睁大眼睛道:“你笑什么?”
“我是想起来,”他凑到她耳畔轻轻吐息,“人都道,小别胜新婚。”
楚明昭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那到时候不是要吞了她才能喂饱他?
翌日一早,裴玑临出发前,交代裴琰要警醒一些,楚圭那头可能派人来趁虚而入。
裴琰有些不耐,他身为兄长反而要被弟弟这般一再叮嘱,实在是跌面子。他觉得裴玑不过是在他面前拿大。
裴玑言讫见裴琰面色已经黑比锅底,叹了一息,突然拽过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红、青、黄三个锦囊:“大哥拿着这些,以备不时之需。”
裴琰眉心一跳:“这都什么东西?”说着便要去抽锦囊上的带子。
裴玑一把阻住,正色道:“现在可不能打开,要等到大哥不知如何是好时才能打开。到时候大哥若对第一个锦囊不满意,就再打开第二个,对第二个不满意就再打开第三个。大哥记得打开的顺序,先赤再青再黄,可千万不能乱了。”
裴琰忍不住翻他一眼,这都哪来的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裴玑却对那个白眼视而不见,握着裴琰的手将那三个锦囊包好,语重心长道:“大哥千万依锦囊行事,否则大哥一定会后悔的。”
裴琰又白他一眼:“阿玑何时这么婆婆妈妈了?”
裴玑笑得似有些不好意思:“我主要是怕大哥办傻事。”
裴琰全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什么鬼扯的锦囊,他以为他是诸葛孔明么?
打发走了弟弟,裴琰打马回了王府。
裴玑一走,整个广宁卫便是他说了算,头上没有父亲跟弟弟压着的感觉实在太好了。裴琰心里松快,回到殿中坐下吃茶时,想起那三个锦囊还在怀里揣着,当下一把拽出来扔到了小几上。
然而他轻松了没多久,第二日便有手下参将来报说,发现有大股京军正沿着医巫闾山自西面包抄过来,兵力约莫有十万,且配了火器。
裴琰叹息一声,他虽想要建功立业,但也怕麻烦,更怕死。父亲带了十五万大军赶赴锦县,弟弟走时也只带了三千精兵,广宁卫这边还有近二十万的驻军,又多是精锐,按说不必发愁,但对方配备了火器,这就不好办了,届时对方若是拿红衣大炮轰城门,那不消一个时辰,城门就会被攻破。
所以还是要他领兵迎战。
裴琰叫来一群参将、游击将军并坐营官研讨了半日,带了十万兵马,披甲出征。
广宁卫西北边的牵马岭驿是京军必经之路,裴琰到此后命大军驻扎,守株待兔。
广宁卫这边也备有大批火器,裴玑自京城带回来的那把鲁密铳后来又做了改造,被襄军大范围装配。
裴琰想想己方火器精良又全是精兵,况且阵势也摆好了,心里稍定。他刚坐下喝了口水,便见参将匆匆跑进来。
他以为是敌军来了,没想到参将双手奉上了一封名帖。他拆看罢,不可思议道:“人就在外头?真个儿只他一人?”
那参将躬身道:“是的郡王。郡王可要一见?”
裴琰思忖片时,点了点头,示意将人放进来。
范循进入营帐时,身着罩甲,头戴凤翅盔,行动间金铁交鸣充耳。他一看到裴琰便是一笑:“郡王好久不见,不知可否屏退左右说话?”
裴琰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
范循会意,笑道:“我身上的兵器方才在外头时便已经都交给了郡王手下的将士。”
裴琰觉着有意思,两军交战在即,范循身为主帅,冒这么大险跑过来作甚?
待营帐内只剩下他二人后,范循开门见山道:“我此番来,是要跟郡王商议一件事——我要带我表妹走。”
☆、第五十六章
裴琰愣了愣,旋即面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哦,原来你们两个……”尾音微微扬起,神情暧昧。
范循面上原本还带着些许笑意,闻言却是瞬时冷了脸:“郡王慎言,我们之间一清二白,并无款曲,是我对她深怀恋慕。”他与表妹之间的曲曲折折自然不能告诉外人。
裴琰面现失望之色,他本以为能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范循对楚明昭有意这件事他一早便看出了端倪,范循在楚明玥指证楚明昭时义无反顾地维护楚明昭,后来中秋家宴上,范循的眼睛更是几乎一直黏在楚明昭身上。但他也不过当范循是出于对美色的追逐,毕竟楚明昭那等美人实在罕有,范循身为表兄又跟楚明昭有更多的觌面机会,镇日瞧着这么个尤物在跟前晃不动心才怪。
“左副将军,”裴琰叹了口气,“你不觉得你这话很荒谬么?”这开的什么玩笑,他要是依了范循,裴玑回来非撕了他不可。
范循微微一笑:“自然不能让郡王白白应下,我有筹码作交换的——若郡王能依了我,我可以佯败,并退兵五十里。”他原本的打算其实是潜入广宁卫将楚明昭劫走,但王府的护卫里三层外三层,楚明昭每回出城又总有裴玑跟着,实在寻不着下手的机会。他总不能一直蹲点等着楚明昭出门,再等下去裴玑就回了,所以他只好选此下策。
裴琰觉着他被小觑了,难道对方不放水他就要输么?当即冷哼一声:“实打实地交战,我照样能赢。”
范循轻叹一息,身子微微前倾,嘴角噙着淡笑:“我知晓郡王也是人中龙凤,但郡王怕还不知道,楚圭这回下了多大的血本。我不妨实话告诉郡王,除却我这一路,还有一路由宋国公冯兴率领的十万精锐骑兵绕过十三山驿和盘山驿,正往广宁卫奔袭。郡王再是厉害,恐怕也难以兼顾两头,不是么?”
裴琰一惊,范循说的那个方向……那是要从东面突袭广宁卫!
“郡王在我这里速战速决后,便能即刻转回头去对付冯兴,”范循继续道,“而且我也可以将我所知晓的冯兴那支人马的具体行军路线跟装配状况告与郡王知晓。郡王届时只要截住了他的去路,以逸待劳,便能一举大胜。”范循微笑看他,“郡王可想好了,如今是郡王独自留守广宁卫,这一仗若是打得漂亮,襄王殿下必定对郡王青眼相加。”
裴琰听到后面,神色凝住。
范循这话直戳他心事。他长久以来都活在自己弟弟的阴影之下,无论他如何努力,永远都要被弟弟比下去。而眼下确实是他表现的好时机,但照着范循所言,此番情势严峻,他有些担心自己应付不来。不过……
裴琰攒眉道:“我怎知你说的是否虚言?”
“我是诚意十足的,”范循摊了摊手,“若非如此,我为何要独身一个跑来与郡王说话呢?我就不怕郡王将我扣下或者杀了祭旗么?”
范循这番话十分厉害,一头利诱一头以裴琰的弱点攻心。但裴琰仍旧摇头:“还是不行,我要是应了你,依着我弟弟那脾性,他回来非闹翻了天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