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眸中兴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知道朕唤你来是为什么吗?”
“老大,你没开口前我倒是知道,可你这一开口,我就处于云里雾里了!”暗里腹诽一句,云轻舞抿了抿唇,道:“舞儿不知。”文帝在床榻上落座,俊毅硬朗,带着些许岁月痕迹的脸上一派肃然,道:“坐吧。”指了指桌旁的椅子,他沉声道。
“舞儿不敢。”
云轻舞摇头。
“就朕对你的了解,你这丫头可不是个守规矩的,怎么,这是要朕请你坐下啰?”文帝的语气夹了丝戏谑。云轻舞闻言,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下,揖手谢恩,然后从容自若地在椅上坐了下来。文帝沉默半晌,突然问道:“对于这两天出现的事端,你怎么看?”
“……”云轻舞眨巴着无辜澄澈的眸子,与他四目相对,心道:“老大,你问我怎么看?你这是嘛意思?事情是你儿子整出来的,我只不过在旁配合而已,要问你问儿子不是更直接?”她不说话,还表现出一脸纯真无辜,这让文帝感到既无奈又无力,叹口气道:“你这丫头惯会装,真不知朕问你什么吗?”
“皇上,您有话直说就是,别问这问那的,因为您问了,我多半都是不知道。”云轻舞苦着脸道:“我离宫是为了给我爹爹寻求解药,我没及时回来,是因为机缘之下,跟着师尊在山上修炼武道,现如今回到皇城,我也不瞒你,一来我是为找出谋害爹爹的凶手,二来呢,也是为我自个讨回公道。以前的我受过怎样的罪,你或许不知,但自太子出现在云家庄子那日发生的事,你多半都清楚,差一点,我差一点就被人算计了去,这口气我咽不下,因为我这人是个睚眦必报的主,欠了我的我必须得讨回来,欠了我爹爹的我也必须得讨回来,再有就是,我爹爹怀疑我祖母和娘亲的死都不简单,这些种种,都等着我来揭秘,所以,我不后悔自己离宫出走。但是皇上若因此要治罪于我,我也无话可说,然,能不能被皇上拿下,就看我的本事了!”
太师府与皇家关系笃深,但今日话已说到这,她索性就全说开的好,免得事发后,皇帝想罩着那大宅中的某些人。
“说了这么多,朕为何就没听到你提一句太子?”文帝眉头微拧,专注地凝视着某女脸上的表情,好从中看出点什么:“朕不知太子作何突然要求娶你,但朕知道他对这门亲事有多么看重,对你又是多么的在意,聪明如你,这些你该不会不知道吧?”说出这话,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让人难以看出他的喜怒。
“我知道。”
云轻舞很干脆地答道。
“很好。”文帝锁在她身上的目光挪开,望向窗外,满目怅惘道:“太子自大病一场就变了,变得比之前待人还要冷漠,然,他唯独对你不同……”他一字一句地说着,云轻舞静静聆听,忽地,她身子微震,心口随之倏然一痛,脸色微白,眼里流露出难掩的疼惜,还有丝丝燃烧的火苗。
“他说那是梦,是一场噩梦,听在我耳里,却尤为真实。衍儿自小就懂事,而我因为忙于政事,对他的关心和照顾难免疏忽,看到他在我面前第一次落泪,我心里的滋味很难用言语来描述……衍儿很好,他日后的成就绝对在我之上,所以我对他期望很高,但这两日传出那种离谱之事,却着实让我气恼,可我又知道他不是个乱来的,便没有就此事找他谈话……”
言语到这,文帝静默,半晌后方接道:“这江山是宫家的,未来也是他的,更是天下黎民百姓的,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
偌大的内殿中,一瞬间又静寂得令人感到沉闷。
文帝不言,云轻舞坐在椅上,似是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亦不言语。
难道他所言是真?
前世他和她相识,不,不对,应该是前世他和傻女相识?可是傻女在其中充当着什么角色?
比之她穿到这异世前的遭遇,他似乎好像更惨一些!
云轻舞不觉得文帝口中转述的那个噩梦,纯粹只是一个梦而已,她都能魂穿异世,能重生在傻女身上,他又岂不可能重生?
结合他们相处时的点滴,结合他说过的每句话,结合他所行之事,她没理由不信那个噩梦是他曾经的经历。
“原来你玩笑之言,八成都是真的,黑芝麻,你不是很能耐么?不是智谋百出,不是大晋的冷面战神么?不是武功高绝,运筹帷幄无人能及么?怎就落得那样的下场?”云轻舞心绪起伏,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紧攥在一起:“背叛,莫非你也是被人背叛了?而那背叛你的人还是你的亲人,是了,肯定是了,要不然你也不会对我说‘亲人就真得是亲人吗?’这句话。”许是感同身受,某女一瞬间心痛得紧,好想找个地方发.泄一通,将心中的痛,心中的愤怒全然倾泻而出。
文帝的声音终于又响起:“太子为你所做的一切,朕都知道,包括为你不惜拿混淆皇家子嗣来冒险……”平淡无波的声音陡然一变,他神色肃穆,身上帝王之气如乌云压顶,罩向云轻舞,声音沉冷而威严,道:“记住,朕不希望你有负太子!哪怕朕极为赏识云卿,哪怕在朕心里你足够出色,但只要你有负太子,朕绝不会让你好过,即便朕有日生命走到尽头,离开这尘世,依然有法子惩处你。”此女特立独行,且能力非凡,实在是不同于这世间的女子,基于此,他不能不说些重话,希望她能有所忌惮,莫因太子无原则的爱护,恃寵而骄,从而在某日做出伤害太子之事。
“皇上这是在威胁舞儿?”
云轻舞不想动怒的,毕竟眼前这帝王之言,全是出于对儿子的爱护,可是有必要如此狠么?王八之气威压她也就算了,言语上也不依不饶,好似她要给某人戴绿帽似的,麻痹,欺负人不是这么欺负吧?
真以为姐儿是只病猫,不会发威是不是?
皇帝?皇帝又怎么了?
惹恼姐儿,姐儿照灭不误!
文帝面沉如水,眸光深不可测,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是吗?”云轻舞优雅起身,迎上他的目光,傲然道:“那我还告诉你了,我云轻舞从不受人威胁!”白色的衣袍无风自起,在静寂的殿中发出猎猎声响,脑后墨发飞扬,她俊秀的脸上不带丝毫表情:“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人若负我,百倍还之。这是我为人处世的人生尊则之一。”
稍顿片刻,她嘴角勾起,缓声续道:“还有一条,我不介意告诉皇上,那就是我在乎的,想要保护的人、亦或是物,无论哪个胆敢触及我的底线,那么……我势必遇魔斩魔,遇佛杀佛!”
“你……”文帝骇然。
好强大的气场,比之他竟然不遑多让。
这,这是女子吗?
是一个痴傻多年,一朝醒神的女子吗?
文帝心下连连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