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得着我观察吗?”刚一踏进花厅,那些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无不说明各人的心思。
沐瑾尴尬地摸摸鼻头,小声问:“生气了?”
“生气?有必要吗?”
彼此又不熟,眼睛是别人的,心也是别人的,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与她有半两银子关系?
沐瑾轻唤:“轻狂……”
“嗯?”
云轻舞挑眉看向他。
沐瑾嘴角微翘,道:“和你说话很轻松,也极其有趣。”
“是吗?不过,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云轻舞很臭屁地答他一句,跟着笑靥如花:“我云某人的魅力那可是天下无双哒!”她不知,也没有去留意,有一人自她步入花厅,再至此时此刻,看似没有刻意关注她,然,其眼角余光一刻都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云轻狂?”宫澈眸光温润平和,与月明泽,王蕴之边低语,心中边暗忖:“为何你一出现,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受人嘲讽,轻谩,鄙视,不怒不气,像个没事人一样,照旧谈笑自如,我发觉……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呢!”
月明泽基本上很安静。
他觉得那白衣少年有似曾相识之感,却就是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云轻狂,三舅父在外收的义子,早前怎就没听到一点风声呢?
琵琶声声,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指法娴熟,曲调时而婉转,时而急促,美妙至极。诸人专注地聆听着,无人再交头接耳闲谈。待一曲毕,赞叹声立时不绝于耳,个个围绕着‘琵琶’两字作诗作赋,以博取美人儿一笑。
熟料,不合时宜,冲着云轻舞而来的声音,再度响起。
“云公子,你的眼睛没长在头顶吧?连王公子唤你都装作没听到,怎么,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薛子谦梗着脖子,怒道:“薛某告诉你,王公子五岁便能赋诗,才名远在你之上,而你,只不过瞎猫碰到死耗子,就吟出那么一两句所谓的绝句,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静,花厅中瞬间死一般宁静。
赤果果的鄙夷目光,如道道x光聚向云轻舞。
麻痹,莫名其妙,姐儿怎就招惹上了这只瘟神?
好好的坐在这做自个的沉思者,碍着谁了?
无辜的眸子眨啊眨,淡淡的目光从诸人身上划过,终锁向沐瑾,微不可见地挑眉:“告诉我怎么回事?”看出她眸中之意,沐瑾嘴角一抽,额上滑下数道黑线,压低声音道:“王蕴之那货有唤你,连唤了三声,你却不知在琢磨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急得我偷偷扯你衣袖,也没让你回神,这不,就激怒了薛二愣子!”薛子谦是薛家嫡次子,兄弟中排行老二,说话不懂技巧,时常横冲直撞,因此,就有了‘二愣子’这么个绰号。
瞧这二人又在窃窃私语,薛子谦气呼呼又道:“我看你就是个沽名钓誉之徒,否则,我等都围着‘琵琶’二字吟诗作赋一首,赠予倾倾姑娘,而你,却似个草包坐在案后发怔,哼,你若不是沽名钓誉,就是已江郎才尽,既自知不堪,作何还来参加宁王的宴请?”
云轻舞没搭理王蕴之,薛子谦是恼怒,但这并不是他出言嘲弄云轻舞的根由。
此刻,不,应该是被云轻舞之前不理不睬,扫了面子后,他心里就憋着气,欲寻机找回自己的颜面,因此,在花魁倾倾弹奏琵琶时,他和宋明文等文友交头接耳,筹谋着借花魁倾倾之名,围绕琵琶吟诗作赋,让云轻舞当众出丑。
若说他们没见到少年“云轻狂”前,对其才学仰慕得紧,但在今日见到人后,多数已由仰慕变得嫉妒和憎恨了,原因无他,谁让云轻舞貌俊秀,举止优雅、从容,气韵清逸出尘,单单行走间,就令人禁不住为其折服。
加之她只顾饮酒自娱,对薛子谦等人不理不睬,这无疑激起众怒,觉得她要么是太过张狂,要么就是无知者无畏,所以,必须得好好“教训”一番。
“您就是少年天才云公子啊!”风姿卓绝的倾倾姑娘说话了,只见她眼波楚楚,怀抱琵琶看向云轻舞,语声柔和而婉转,道:“奴家虽出身卑贱,但却极为钟爱诗词歌赋,今日承蒙诸位公子不弃,以诗赋相赠,奴家很是感激涕零,就是不知云公子可否也赠予奴家一首诗词,若能如愿,奴家就是即刻死了也甘愿!”
先不说主人有意无意总留意这少年天才,就是那为她着迷的王家公子,被一个小毛孩如此无视,她这心里也是不舒服得很,哼,如果有真才实学,作何不敢吟诗一首?要她说,这少年八成是个草包,还不知那流于坊间,说是出自他口的那堪称千古绝句的诗作,是不是他自己做的呢!
花魁倾倾正是春娘,对外,她以魅香坊花魁倾倾,迎来送往,帮主人办事,在天龙门内部,她则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有意思!”云轻舞似笑非笑,眸中神光促狭无比,道:“倾倾姑娘真想在下吟诗一首相赠?”她无视诸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双澄澈而清透的眼睛,落在那叫倾倾的花魁身上,一转不转。
“嗯。”
倾倾眼波如水,臻首轻点。
“诸位也想云某作诗赠予倾倾姑娘,而非看云某出丑是与不是?”云轻舞环视诸人一圈,又将眸光锁在薛子谦身旁的王蕴之身上:“想必这位就是自小成名的王公子啰,刚才云某不经意间走神了,才没听到王公子出言搭话,在这,云某先向您赔礼了!”优雅起身,朝王蕴之揖手一礼,她续道:“不过,王公子想和云某说什么,若是云某所料不错的话,应该与诸位公子和倾倾姑娘一样,都真心实意地想云某作诗一首,对否?”
轻浅的言语,却无不透着讽刺意味,诸人又岂会听不出。
顿时,一个个只觉脸上臊得慌。
没错,他们是想看着白衣少年出丑,可心里想和言语激将是一回事,被当事人这么直白地指出,就明显有些小人之心了!且气度狭小,愧为君子!
然,有那么些人,短暂知羞后,一度又抬起头,看向云轻舞,道:“云公子若有真才实学,又何须说这么多没用的?”薛子谦这回面上挂着微笑,但那笑显然假的不能再假:“还是说,云公子着实江郎才尽,想通过其他法子证实自己并非徒有虚名?”
尼玛,还真是个爱蹦跶的蚂蚱!
云轻舞眸色清透,盯着他不声不语。
薛子谦与她四目相对,竟慢慢的感到心里发毛。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宛若能看到人心底。
这一刻,所有人,包括宫澈在内,无人不觉得云轻舞神神秘无常,让人摸不清底细。
“倾倾姑娘不仅貌美,且弹得一手好琵琶,云某又怎会扫了美人的兴?”目光由薛子谦身上收回,云轻舞嘴角笑容浮现,语声轻缓至极,仿若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只听她道:“一首哪够啊,云某既然要赠予倾倾姑娘,索性就多做几首好了!”
走出案几,她望向窗外明媚惷光,启口:“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诸人顿时不约而同地身子一震,就听那清越的嗓音又扬起:“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诸人吃惊地看着她,然,云轻舞暗自冷笑,口中继续往外道出佳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几首与春之时节有关的诗句吟出,她将眸光从窗外拉回,挪至花魁倾倾身上,赞起美人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倾倾目光呆怔,嘴巴微张,愕然不知所以,暗忖:“‘云想衣裳花想容’,我有那么美吗?”双颊泛红,她微不可见地朝宫澈的席位上瞥了一眼,很快,快得谁都没有发现。
天纵奇才,这,这少年真是天纵奇才啊!
他们有眼无珠,他们真真是有眼无珠,连番夹枪带棒,出言讥嘲,现如今,别说没脸了,就是有里子,也被他们给丢尽了!
出口成诗,中间无停顿,通俗易懂,却句句精妙,堪称绝句,毫无疑问,不出今日,就会在整个皇城,乃至天下传颂开……
“倾倾姑娘,这几首诗可还能入得你的眼?”也不管诸人作何反应,云轻舞嘴角噙笑,行至花魁倾倾面前,抬手挑起她的优美的下颚,对上她难掩媚意的楚楚水眸,道:“倾倾姑娘不说话,看来是不满意啰,那云某就如了大家的愿,也围绕‘琵琶’二字赋诗一首吧!”
美人儿是美,可心就不怎么美了,她可没忘记这妞儿在弹奏琵琶时,眼里流露出的嘲讽和冷漠。
嘲讽?
冷漠?
全是给她的。
冷漠,姐儿可以理解,毕竟世间美人儿,多数都是气性高傲,瞧不上凡夫俗子。
咳咳咳……咱是俗人,所以,咱对那冷漠的目光,浑然不在意。
问题是,美人儿眼里的嘲讽是从何而来?
云轻舞有想过,最终,她想到多半是美人儿和场中诸位一样,觉得自己要么是沽名钓誉之徒,要么就是江郎才尽,草包一枚。嗯,她还往深处想了想,也有可能在座诸人,不少是美人儿的入幕之宾吧,看到情.人们在她这折了面子,因此,亲自出马,让她在诸人面前出丑,好为诸多情.人找回场子。
姐儿是有脾气的,被一群跳梁小丑不停地眼前闹腾来闹腾去,若不加以狠狠地“调教”,如何泻一肚子火气?
又如何让他们闭上嘴,别再有事没事做小丑乱蹦跶。
“还请宁王着人准备笔墨,云某今日就借贵宝地献献丑,好随了倾倾姑娘和诸位的愿。”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