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彤顿悟,再看看白老板,没想到他的野心如此之大。
她认真想想,谨慎地帮白老板说了句话:“白伯伯在老家的确开过一个主打传统风格的酒楼,餐饮住宿都有,口碑还不错,回头客很多,在当地评分数一数二……”
白老板不满:“老家?我老家可是开封府哎!开!封!府!”
他的一张富态脸泛起了骄傲的油光,等着听众们肃然起敬。
但陈亮居然只是含含糊糊自语:“哦哦,在四线城市有家店……”
白老板错愕万分,神色凄楚,犹如被芷若当场捅刀的张无忌。
“怎么,变成四线城市了吗……”
佟彤拍拍他肩膀。世道沧桑啊。
高茗一直没发话,此时忽然说:“我经营déjà vu这么多年,也不愿它就此中断营业。陈先生,我觉得这位……”
白老板调整情绪,适时自我介绍:“免贵姓白。”
“……这位白先生的提议可以考虑。民宿账目上还有些钱,我可以留给他周转,不至于亏本。万一过段时间后入不敷出,你再找下家不迟。”
陈亮想了想,爽快同意。
“那了一下民宿的情况和需要的岗位。陈亮和佟彤跟风转发。
最后,陈亮和白老板握手:“法律上的事情,我助理可以帮忙搞定——对了,能先复印一下白先生的身份证吗?”
*
空气突然寂静。白老板哑口无言。
他在东京城经营了多年的豪华大酒楼,空有一身财源滚滚的本事,借着《清明上河图》的壳,打算难道现代来玩一票,觉得随便挥挥手都能碾压这群没见过银子的后生子弟。
孰料第一关就卡住了。他哪来的身份证!
他悄悄把佟彤拉到一边:“现在幻化一个来得及吗?”
“不成不成。”佟彤哭笑不得,“现在个人身份信息就是联网的。您就算化出个栩栩如生的假证,工商局一查就露馅。”
她赶紧想辙,解释:“白伯伯昨天在北京游玩,身份证不小心丢了,正在挂失……”
先敷衍过去再说。
北京游客太多,各大景区天天都在网上广播失物招领。陈亮和高茗一点没怀疑,双双表示同情。
“记得丢哪儿了吗?我们发动朋友圈给您找一下。”
佟彤:“记不清了……他先去的天`安门广场看升旗,然后参观了鸟巢水立方,然后又去了八达岭十三陵水库,然后去天坛听了个相声,然后……然后来故宫看展,最后去北海划了个船……
“实在不知道掉在哪儿了。”
陈亮表示无语。这是哪家黑心旅行社安排的路线啊?东南西北乱赶一通,加起来够绕北京三圈了。
“那……那只好等您临时身份证办下来再办手续了。不过您今天就可以开始熟悉一下民宿的管理流程。”
白老板用微笑掩饰心虚:“那我先回去休息啦。你们忙着,忙着。”
*
佟彤花了一个小时,给白老板上了个现代法律速成班,若是没有身份证,他在现代啥生意都做不成。
并且,“在现代做生意开店,需要打交道的个人和机构太多了,言多必失,一不小心就露馅。咱不能冒这个险。”
白老板表示不服,当即给她算账:“我《清明上河图》建国以后也展出过两三回了,加起来接触外界也有七八个月了,算它两百天,每天见到的游客万儿八千,加起来就是两百万人次。这两百万人在我耳边嗡嗡嗡,从英国脱欧聊到垃圾分类,这么多大数据输入,就算是个ai也能学会扮人了。小姑娘你莫小看我,我现在可是个行走的百科全书,要是咱俩站一块儿pk,说不定我比你更像人类……”
他故意说了很多潮词,一听之下,果然是个紧跟时代的网瘾患者,跟他土老板的形象相去甚远。
佟彤不以为然地一笑。
“那我考考您?”
白老板腰板一挺,“随便考。”
佟彤:“请听题:宫廷玉液酒?”
白老板一个没听清:“你说的啥?什么酒?”
佟彤:“棒槌。下一题:啤酒饮料矿泉水——”
白老板:“……全场五折加包邮?”
佟彤:“错。有个小孩他姐姐叫夏雪,他弟弟叫夏雨,请问他叫什么?”
白老板:“夏……下冰雹?我知道了,夏冰!”
佟彤:“错。下一题。”
……
十分钟后,白老板听完佟彤的万字科普,垂头丧气地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你们人类怎么这么闲啊……”
佟彤苦口婆心劝他:“您看,咱们之间的代沟太深了。况且做酒店要跟各种人打交道,一个回答不上来没什么,您要是一边假装商务潮流人士,结果谁说话都没法接,这轻则举步维艰生活困难,重则被朝阳群众盯上,万一被人扒出真身,您下半辈子可就要在科学院实验室度过了,多么得不偿失……”
“所以您yy一下就成了,再不济我给您买个模拟经营的游戏过过瘾——对了,您不是还有其他八百多个分`身吗?不如变成个普通书生,学海无涯,这条街拐角就有个三联书店……”
她说着说着,突然起了个大胆的想法。
“王希孟也是《清明上河图》中的八百多角色之一,对不对?”
会不会……
要是在现代也让她天天来个“你猜我是谁”,她脑细胞非得死光不可。
白老板看她神色,不服气地哼哼一声。
“三百年前跟他打赌打输了。我不会变他的。你放心。”
佟彤心头大石落地,很贴心地没有问他打赌的内容。
白老板今日被她教育一通,总算良心发现,投桃报李地说:“你别着急,等我回到故宫,帮你问问小王的下落。”
*
佟彤回到煤厂胡同,四合院里空荡荡的。
姥姥正戴着老花镜刷朋友圈,见佟彤回来,关心地问:“小彤,你那些朋友最近是都搬走了吗?怪冷清的,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文物朋友们对姥姥都十分客气,虽然他们在年纪上都能当姥姥的老祖宗了,但看在佟彤的面子上,也都对这可爱的老太太尊敬有加。姥姥也挺喜欢这些好看的“小辈”,嘘寒问暖不说,经常做点好吃的给大伙加餐。
可是现在,娇娇一骑绝尘,骑车骑到川藏公路上去了,只偶尔发两张朋友圈照片表明自己还平安无事——还是在佟彤的强烈要求下。
雪晴那边,台北故宫的展览要结束了,他直播也玩够了,开始计划回程。这两天每天在外头晃荡,拍照片,选购纪念品。
希孟更是直接神隐了。推开书房门,里面的书架整整齐齐,桌子上还放着个快递包裹,好像是他订购的西洋画笔,还没来得及拆开。
胡同外面的奶茶店常年第二杯半价。佟彤现在才发现,自己回家之前习惯性地带了两杯奶茶。她只好把其中一杯放进冰箱里。
她轻轻叹口气,心想,这人会跑哪儿去呢?
按照白老板的说法,他是被弹到了就近文物的创作层里去,“玩够了就自己回来”。
这都一天一夜了,乐不思蜀了这是?
她在手机上打开地图,定位了当时《清明上河图》遇袭,自己和希孟拖泥带水临时穿越的那条小胡同。看看四周,没有什么大的博物馆,最近的一个就是两公里外的故宫。
故宫里藏品几百万,光国家一级藏品8000余件,按概率来说,他非常有可能是被弹回了故宫。
可问题也在这儿。故宫里藏品几百万,他究竟躲在哪个犄角旮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