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彤哭笑不得。这家伙为老不尊,还想拿她练手,休想。
正打算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拒绝,突然远处似乎有人大喊。
“嗨呀——”
那喊声由远及近,移动得极快,几乎是瞬间就近在耳边。
“啊呀呀呀——”
抬头一看,一个黑凛凛大汉,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喝多了当街撒酒疯!
而且还挥着两把大板斧!
周围百姓避之不及,脚打后脑勺,飞速溜走。
“黑旋风李逵!”
佟彤知道这人的杀伤力,“张先生快走!”
李逵跟着宋江招安,原本心里不太服气;这会子灌多了酒,不知不觉地带入了“大闹东京”的剧情。
猛看到一个摇头晃脑的算命先生,不顺眼!
挥着板斧就砍!
身后追着一群好汉,叫着“兄弟住手”,可惜谁也追不上他。
佟彤吓得脸都白了:“张先生快跑!”
张择端已经吓得凝固在座位上了,手脚发颤。
佟彤顾不得其他,眼看板斧剁下来,她伸手一挡——
咣当!
胳膊酸麻,几乎快断了。
把李逵的板斧挡在半空。
这时候十几个好汉才追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李逵架住,你一言我一语地呵斥:“都招安了怎么还是土匪做派!今日刚穿上官服你就滥杀无辜,叫宋大哥怎么办!”
大家颇为抱歉地朝馄饨摊看过去,都是一惊。
地上并没有倒着被“滥杀”的“无辜”。一个娃娃脸少女刚刚空手接白刃,挡下了李逵的板斧。
佟彤也刚刚缓过神来。咣当一声,什么东西从她手里掉到桌子上。
板砖。
板斧砍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她顾不得分析创作层里的张择端会受到什么伤害,第一反应就是挺身而出。
但她还没大胆到直接用手去硬刚板斧的程度。顺手从怀里摸出来的,就是前几天刚刚空降到郊外,顺手从老乡家里捡来的那块板砖。
虽然没受伤,但李逵这一板斧的力道开碑裂石,还是把她整个人掀翻在地,板砖碎成好几块,连带着她身上的褡裢包袱都散开,呼啦啦滚了一地。
张择端脸色青白,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颤颤巍巍把她扶起来。
“这这……多谢姑……姑娘……你怎么……”
百姓们慢慢围过来看热闹。
但,没人看那个硬刚梁山好汉的小娘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边滚出来的杂物上。
塑料袋、人民币、银行卡、手机……
手机有着黑漆漆的屏幕,淡黄色古风浮雕手机壳,上书“圣旨”二字,是故宫文创商店刚刚上架的新品。
十几个梁山好汉震惊不已:“这这这……这是哪门哪派的暗器?”
光天化日之下掉马,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佟彤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觉得眼前一黑,胸口宛若碎大石,被大力踢出了《清明上河图》的世界。
她只来得及哀号一句:“哎,我队友……”
*
佟彤左右看看,恍惚了好一阵,才适应了胡同里昏暗的灯光。
胡同一侧,白墙灰瓦的边缘外围,光晕流转,隐约能看到闹市区的霓虹灯。
一辆改装跑车深夜飚过,留下满地轰鸣。
摸摸后脑勺,清爽的盘发变回了马尾辫;身上依旧是风衣打底裤懒人鞋。
只有那几盒打包的点心无影无踪。
乾隆和一干狗腿们不见踪影。路边电线杆上还留着些许打斗的痕迹。
她怅然若失,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北京。
……热闹程度和当年的东京城不相上下呢。
电线杆子旁边还有一个人。张择端拎着算命招子,正弯着腰,从地下捡起自己的罗盘。
他抬起头,心有余悸地朝佟彤一笑:“多谢姑娘帮我挡了那一板斧。”
佟彤还没出戏,气得连声抱怨:“这是‘简单模式’?这是‘简单模式’?”
张择端不好意思地捋捋胡须,“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啊。”
佟彤才反应过来:“诶,您身上的红印子消了?”
“全靠姑娘相助及时,急中生智,智慧多端,张某已然无碍。”他谦逊地说。
佟彤:“等等,您就是《清明上河图》里那个张先生?”
要是他在画中就知晓真相,当初怎么不多帮她两把呢!
张择端赔笑:“这个嘛,张某在画儿里不过区区平民一个,也是脱险之后才得知创作层里的风波的,姑娘莫误会……”
佟彤回忆画中的乾隆等众反派,摸出手机就给“老年活动中心”发消息。
【乾隆主动出击了,手下不知有多少人。大家务必小心出行,避免独自落单。具体细节回家后再说。】
过了一会儿,消息灯闪了几闪,有人回复。
佟彤还没来得及看,远处也有光亮闪烁,有人循声过来了。
这次穿越历时好几天,在现代时空里大概也耽搁了颇久。佟彤掸掸衣服站起来,发现已经有热心群众凑过来问了。
“姑娘,还好吗?是不是摔倒了?要打电话叫人吗?”
张择端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算命先生的打扮,慌忙跑进阴影里,一抹脸,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沧桑老中医。
袖子上还围着个红箍儿,不知是从哪学的。
看来,算命的张择端只是《清明上河图》众多化形中的一个,全因在画中留了个影像,因此得以随机出现。
“没事没事,姑娘有点低血糖。”老中医很专业地朝热心群众们解释,“吃块饼干就好了,我这就送她回家。”
佟彤赶紧跟着点头。
热心大爷大妈们见有人照顾,嘱咐两句,都散了。
老中医环顾四周,轻声说:“小朋友们,可以出来了!”
佟彤一时没反应过来:“小朋友?”
是呀,《清明上河图》还带着一群丑娃呢!
四下无人的胡同里,不知何时冒出来一个个小脑袋。有些从私家车后面探出来,有些从大树上溜下来。
佟彤立刻认了出来:“小八哥!”
《鸲鹆图》终于摘下了头得很轻松。
佟彤可轻松不起来:“等等,您说清楚,怎么回事?他没出来?怎么会在别人的创作层?”
老中医幸灾乐祸一笑:“他在画儿里碰上自己本尊了不是?为了避免两个人相见混乱,每次会面前夕,他都会被弹到其他文物的创作层里去。他没跟你说?”
佟彤摇摇头,“我……我没来得及问。”
队友孟每次都消失一夜才回归。这一夜总不可能凭空蒸发了。但他也并未主动告诉佟彤自己的去向。
佟彤:“你的意思是……在《清明上河图》里消失的时候,他其实是去别的文物创作层散步去了?”
老中医耸耸肩:“可以这么说。”
“那他现在在哪儿?”
“谁知道呢。”老中医打呵欠,“根据就近原则,大概离咱们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他玩累了,自己就出来了——姑娘,咱不用等他,先找个地方安顿小朋友吧。”
佟彤追上他:“喂,不成!得找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