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到了现代,他在一群古代艺术家中也是鹤立鸡群。
就拿博物馆的特展起名来说,要么是“青绿山水”,要么是“天路文华”——都是概括展品的特点;
只有赵孟頫他老人家,拥有以自己的名字冠名整个展览的特权。
“赵孟頫书画特展”。听听,多气派。
因为他一个人就能填满整个展厅。
此时正值大元盛世。蒙元朝廷军事政治都很强势,唯有文化上欠着那么一点儿。
赵孟頫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国家级大拿。
他出行一路,粉丝围堵是必不可少的。于是佟彤光荣地担起了小助理的重任。
(她嘀咕,怎么又是助理……)
“闪开闪开!”她牵着赵孟頫的马,尽职尽责地朝围观群众喊,“大元律法严惩碰瓷,踢到踩到概不负责嘿——”
不得不说,狐假虎威的感觉还是很爽的。
好不容易挤出城门,佟彤仰头,恭敬请示:“老爷,去哪儿?”
赵孟頫看也没看她,眺望前方,沉声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本官要去大都,赴任。”
*
在进入《人骑图》之前,佟彤百度了一下赵孟頫的生平,颇有唏嘘。
赵孟頫是宋朝宗室子弟,从小就是全科学霸,声名远播,高官厚禄预定。
可惜南宋亡了。亡得惨烈。
赵孟頫作为遗民,在家失业,忽必烈看中他这个汉文化icon,多次请他出山做官。
赵孟頫迫于生计,又或许是不愿一身才华埋没江湖,终于答应了。
都说忠臣不事二主。在很多后人眼里,这是他一生的黑点。
赵孟頫本人应该也对此颇有纠结,在元朝官场上打拼沉浮多年,被各种排挤轻视,最终却不过是统治者的一枚吉祥物。
但这个世界里的赵孟頫,大约还没有遇到后来那些烦心事。他一身红衣,意气风发,打算报君黄金台上意,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裱画室里,赵孟頫的声音告诉她:“你只要让我平安到达目的地就行了。”
不得不说,文物之间消息传递得挺快。这才多久,佟彤的“当事人”已经开始明确向她发布任务了,不用她费心去猜。
但这个要求看起来并不简单。佟彤回头看了看他们刚出的那个城,城门口写着“济南”。
佟彤回忆之前做的功课,记得赵孟頫曾经在济南府做过官,随后被朝廷召令入京。
现在他俩离大都北京还几百公里呢。
路上但凡有个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以老赵这副文人身子板儿,估计就直接gg了。
看来这一路任务艰巨啊!
*
佟彤抬头看了看老赵。他优哉游哉骑着马,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杂剧调子,一身红衣灿烂发光,大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怡然自得。
“老爷,”她试探着建议,“赶到大都怎么也得十多天,咱们要不要雇几个保镖上路?靠小的一个人,万一路上跳出来个拦路抢劫的,小的一个人也打不过啊。”
赵孟頫却不以为然,俊俏的眼睛一斜,透出不屑:“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是朝廷命官,哪个敢跟我为难,不怕掉脑袋吗?”
……还挺乐观。
怪不得让乾隆欺负得那么惨呢。
又或许,他必须给自己洗脑“大元朝是个治安良好的美丽新社会”,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去做官?
换了一般人,几次碰壁,也就不跟老板唱反调。
不过,佟彤不是一般小马僮。她是带着任务来的,不能放任老赵作死。
她换个姿势劝:“是是,毛贼强盗都不敢惹老爷,但这一路上豺狼虎豹也不少哇!据说明天咱们就会路过山东景阳冈,那里头有只吊睛白额大虫,吃了十几个人了……”
正说着,突然路边树丛一阵聒噪!
几个张牙舞爪、黑布蒙面的大汉蹿了出来,拦在路中央。刀背上的铁环哗哗响。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呔!兀那狗官,把你的包袱留下!”
*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佟彤抱紧怀里的小马鞭,两股战战。
她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自己没有生命危险,可万一让人大刀砍出副本呢?万一被围殴呢?会不会疼啊?
她脑子里迅速分析了一下轻重缓急。帮助赵孟頫是第一重要的,万一这次不成功,明天他就要去展览了,没时间再来一次;况且如果赵孟頫先跑了的话,强盗们未必会跟她一个明显没有油水的小跟班为难……况且她的力气也比一般女生大一点……再不济可以主动暴露身份,离开地图……
她大义凛然地挡在赵孟頫跟前:“老爷快跑!”
没想到赵孟頫一点没感动,反而有点不耐烦:“躲开。”
嗖的一声,什么东西从佟彤耳边擦过。
赵孟頫衣袖展开,纵马上前!
那匹骏马怒吼嘶鸣,纵身越起,朝着强盗头子就是两蹄子!
“哎哟!”
“啊啊啊啊疼疼疼——”
“饶、饶命……”
……
不到一盏茶工夫,几个强盗全都歪七扭八地倒在了地上。有些被马踢断了腿,有些被马踹折了腰。
赵孟頫衣袂翩然,十分有高手风范地轻收缰绳,低头轻声嘱咐那马:“教训一下就行了,别出人命,知不知道?”
然后朝目瞪口呆的佟彤一招手:“走啊,愣着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