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学徒水平?我真是学徒水平?……”
他忽然一抬头,吩咐助手:“快,跟着那小白脸,看他去哪!”
*
煤厂胡同四合院里,娇娇在发呆。
“佟女侠救我,佟女侠不救我,佟女侠救我……”
她不知从哪里学的撕花瓣。然而此时她手里拿的不是鲜花,而是一朵易拉罐铁皮做的铁片花。大概是张浩然小时候的手工作业。
佟彤站在窗外,眼看她用黑黑的指尖轻轻一撕,铁片就像纸一样被撕成一瓣一瓣的。
她一路上都在跟希孟抱怨,她把脑海里的数据库都翻遍了,也猜不出娇娇是历史上哪个画师。
力气这么大,怕不是凿石鼓文的?
“那我可真是爱莫能助。要是她能像您这么清醒就好了。”她还不忘拍个彩虹屁。
彩虹屁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不说别的,刚才刺青店里那些围观群众们,表情态度比佟彤真挚多了。
他听着佟彤鞍前马后的套娇娇的身份,看她焦头烂额,眼底浮起淡淡一笑。
“佟姑娘,谁告诉你,我们画中人的形象,就一定是画师本人了?”
佟彤猛地怔住,“什么意思?”
她转头,大大方方将希孟打量了一分钟,突然醒悟。
“你是说,画娇娇的人,未必是她这个形象?”
她头一个见到的成精文物是千里江山图;他的形象就是历史上的画师王希孟。
受这个思维定势的限制,佟彤在确认娇娇身份的时候,想当然地以为,娇娇这副形象,跟那个画师应当差不到哪去。
可这显然并不现实。如果一个画师格外高产,一生绘了百八十幅传世之作,个个都是他本人的模样——那文物世界早就遭遇克隆人危机了。
希孟显然是一个特例。
她忽然有种被骗的感觉,质问身边的盛世美颜。
“那你,到底是不是王希孟?”
他微微垂目,指尖摩挲一片掉落的槐树叶。
“你说呢?”
居然跟她打太极。佟彤顿时恼了。
那年杏花微雨,合着她先前那一声声“前辈”都错付了?
她特别礼貌地回应:“您玩我是吧?”
说时迟,那时快,她手里多了一罐某品牌椰汁,眼看就要怼到盛世美颜面前。
他脸色一变,立刻闭眼,举手。
“佟姑娘,有话好说。”
刚才她接到私信出门帮他解围,为什么还会“顺手”带上这个??
佟彤见好就收,椰汁丢回包里。
毕竟她也不敢暴力伤害文物,做做样子而已,免得这小爷觉得她好欺负。
*
“我告诉过你了,我是千里江山图,也是王希孟。”
他带着淡淡的自豪说完这句话,倏然眉梢微垂,陷入了一瞬间的忧郁。
“只要你也能用生命作出来一幅画,死后你也会留在画里。”
佟彤努力理解这句话,忽然感觉心如旷野,无尽悲凉。
“你就当我是……一个画师的孤魂附在了物件儿上,历经千年,飘飘荡荡,忽有一日成了精吧。”他说。
佟彤唏嘘一刻,十分警惕地问:“什么时候成的精?”
希孟唇角微弯,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狡黠,“1948年。”
*
希孟始终不敢看她的手,生怕里头又变出饮料来。
“至于娇娇,”他说,“我可以感觉出来,她身上的画师气息很稀薄。”
佟彤敏感地理解了这个暗示。
“你是说,她的画师,十分高产?”
希孟高冷地不言语,回书房。
*
佟彤问娇娇:“画你的人,是男是女?”
娇娇这回没犯迷糊:“男——男的。”
佟彤点头。娇娇大概是哪个文人画的仕女画。
这并没有帮她缩小范围。古往今来的仕女画太多了,加起来够组成个女儿国。
娇娇不断嘟囔:“明天就要出阁,怎么见人啊……”
佟彤问:“你要嫁给谁?”
满面黑尘中,娇娇的目光忽然亮了一刻,一张脸变成了黑里透红。
她像梦呓似的说:“可……可他非我族类,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佟彤累觉不爱,拍拍大腿站起来。
“算了。不管你是谁,我先带你去洗个澡。”
*
两个小时后,娇娇舒舒服服地从浴室出来。
佟彤不敢偷懒,花了半小时给她讲解花洒浴霸的用法。剩下一个半小时,娇娇把她的沐浴露不要钱似的往身上搓,洗得水漫金山,皮肤一点没见白,该黑黑该红红,那颜色就像长在她身体里似的。
佟彤想起些希孟中招那天,全身都是惨烈的伤。看来乾隆的随性一抹,在文物身上就会体现出各式各样的不可逆伤害。
她感慨:“你该去代言护色洗衣液。”
娇娇:“……护什么?”
佟彤刚要解释,娇娇显然没听,捋着湿漉漉的头发,恍惚说道:“公子呢,也喜欢洗澡。”
佟彤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哈?”
“……哪个公子?”
娇娇嘻嘻一笑,特别花痴:“纳兰公子每次来看我之前,都会仔细洗澡,身上香得熏人,嘻嘻嘻。”
这话说的,风月无边,引人遐想……
只可惜女主不是人。
佟彤突然醒悟,给娇娇扣上一顶大草帽,攥着她的手就往外跑。
“你个磨人的小妖精,我知道你是谁了!”
厨房门开,姥姥探出半个脑袋,疑惑看她。
佟彤小声说:“我带她去理发!一会儿就回来吃饭!”
……
书房里,希孟听着外面动静,轻轻丢下手里的化妆刷。
“真是沉不住气啊。”他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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