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个意外。
明水涧工程建设中期,房屋勘测出现问题,顾霭沉身为总工程师,必须亲自过去一趟。
今天只是例行做超声波检查,明晞让他别担心,她有助理陪同,在医院不会出什么事情。
顾霭沉离开医院不久,明晞做完检查出来,迎面碰上了时宁。
应该说,是时宁特地在这里等她的。
此前时宁多次委托秘书约见顾霭沉,无一不被顾霭沉拒绝。时宁知道顾霭沉不愿见他,只好把希望放在明晞身上。
长明以往一直与时新维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但明晞甚少理会集团事务,这还是她头一回正儿八经地与时宁见面交谈。
时宁紧张得额冒虚汗。
她倒是满脸的悠然自得。
时宁提前订好了包房,服务生引他们入座,时宁亲手为她斟茶。
茶杯推至她面前,明晞只是冷淡看了眼,没有领情,“我怀孕,不能喝茶。”
时宁神情慌忙。
他说:“抱歉,我之前不知道这些,那我让服务生——”
“不用了。”明晞静静看着他,“时总日理万机,不知道也是正常。何况一个能够狠心抛下自己孩子的人,能指望他在这方面有多少关怀?”
时宁霎时哑然。
明晞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说:“我时间不多,时总有事可以直说,等下霭沉还要来接我,你也知道,他一直不愿意见你,我不想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时宁很紧张,在桌子底下不断地搓手。
明晞无声看着他的动作,早在十几年前,这个男人在商场上混得如鱼得水,一上位野心立即展露——吞并妻子的公司,将前任董事长的亲信全部剔除,手段可谓又狠又绝。
如今大病过后,人形消瘦,早已没了当年的精神,身旁又无亲近之人,公司内部勾结,趁机想拉他下位。
他当年做的事,现在无一不报应在他自己身上。
时宁舔了舔嘴唇,话语艰涩,“霭沉毕竟是我亲生孩子,我希望明小姐能理解……”
“你不是今天才知道他是你的亲生孩子。”明晞预料到他要说什么,不留情面地打断,“时先生,你现在只是因为老了病了,担心日后无人照顾,公司大权落入旁人手中,你才会想到要和霭沉相认的。”
“可那些年他受了委屈,被人欺负,没钱吃饭流落街头,甚至差点因此没命的时候,你在哪呢?”
“我希望可以补偿他——”
“补偿?”明晞冷笑,“时总该不是忘了,你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偷来的,从你妻子的手上。”
时宁无言,泛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明晞凝视着他,静静地说:“孩子不是你的附属品,你不想要的时候就扔掉,需要的时候就找回来。同样,你年轻的时候为了追逐名利,放弃了他们mǔ_zǐ,现在就不该厚着脸皮来请求他的原谅。”
“你有资格和他谈感情的时候,你选择了追逐权势;等你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开始学着别人怀念失去的真情。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尽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时宁脸色十分难看,为自己辩解道:“待在那样的山区里是没有未来的,当年我还年轻,不可能一辈子和一个连字都识不得几个的女人在一起。如果是他,我相信他也会和我做一样的决定。”
明晞竟笑出了声,讽刺道:“谁当年不年轻呢?你玩弄别人的感情,许下承诺却又食言,狠心到抛妻弃子,让一个女人苦苦等待直至最后付出生命。你不配作为霭沉的父亲,也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我……”
“那天我拦着他,不是出于对你的同情,而是不想他因为你这样的人脏了手。”明晞已无交谈的兴致,一手护着肚子,让助理扶她起身,“有些错误是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你对我丈夫造成的伤害,也不是你一句道歉就能谅解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离开酒店,时宁还想拦。
明晞坐进车里,想起丈夫遭受的经历,心疼和愤怒一下子涌上来,不顾撕破脸道:“长明虽然一直与时新维持着合作关系,但我丈夫不愿意接受你,从此往后,长明也不会再与你们合作,你也最好不要试图从我身上打什么主意,因为我和我丈夫的立场是一致的。”
说完,明晞没有停留,也不愿再听时宁的诡辩,砰的一声把车门摔上,命司机开车。
看着时宁灰头土脸的模样被抛在脑后,明晞心里一口气总算出得舒舒服服。
她靠进椅背,闭眼休息了一阵。今天出来许久,身体已经有些乏力,碰上时宁又动了情绪,现下多少有些不舒服。
肚子里的两个宝宝像是能感觉到,一直在闹腾。
明晞睁开眼,缓慢地吐纳呼吸,正打算让助理给顾霭沉拨个电话,就听助理在旁边惊慌大叫:
“明小姐,你羊水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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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霭沉知道消息的时候人还在手脚架上,进行砌体工程质量验收,远远看见萧辞鬼哭狼嚎地跑进工地,跟他吼明晞提前破水了,正在送去医院的路上。
离地五层楼的高度。
顾霭沉脚下一滑,险些直接摔下去。
好在身旁的老师傅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不然没来得及看见自己两个未出世的孩子,就得报名去给上帝他老人家捶捶腿。
他顾不上太多,丢下所有工作,第一时间赶去医院。
明晞人已经被送进产房,疼得脸色阵阵发白,见到他却还对他露出安抚的笑容。
“你来啦?”她轻声说。话语是温柔的。她知道他肯定很担心,可他最近实在太担心她了,为了她吃不好也睡不好,是她要生孩子呢,他却比她还紧张。
“你不要担心,就一小会儿的功夫,医生刚才跟我说了,很快就能见到宝宝了。”明晞安慰道。
顾霭沉紧握着她的手,她指尖冰冰凉凉的,疼得连话语都快说不清楚。他看着她现在虚弱的模样,竟会觉得害怕,“为什么会突然早产?”
“就是见了个人……生了点小气。”肚子里一阵剧痛,明晞脸上全是冷汗,不自觉地掐紧了他的手,医生和护士还在那头呼唤让她用力。
她对他虚弱地笑了笑,“我已经把坏人赶跑了,他们不能再欺负你了。”
顾霭沉眼眶霎时便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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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幸的是,那日一切都算顺利。
孩子出生了,是一对男孩儿,哥哥要比弟弟早几分钟出生,大孩子足有五斤八两,小孩子刚满五斤,虽然没有足月,但都十分健康。
脐带是顾霭沉亲手剪的,医生把哇哇啼哭的孩子抱到面前的时候,他无法言语,紧紧握着妻子的手,连心都在颤抖。
新生命的降临,宣告他真正地成为人父,与最爱的人组建完满的家庭,弥补了以往生命中最痛的那处缺憾。
曾经遭受过的苦难,仿佛都有了释然的理由。
明晞倚在他怀中,指腹抚过他发红的眼尾,轻轻道:“高中的时候你跟我说,你只有我了。当时我就在想,这个男孩子怎么会只有我呢,他不是应该还有家人吗?”
“直到后来我们分开,我时常很后悔,为什么那时候没能再坚定一点,坚定地选择和你一起去面对,要让你在那九年里受了那么多的伤害。”
“现在,你不止只有我了,还有我和两个宝宝了。”明晞对他笑着,眼中漾着泪,闭上眼睛,依赖地倚进他的怀抱。
她说:“你不要害怕,小明娇妻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顾总哭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