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看惯了离别,他对分离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敏感。
他很清楚因为某些原因,这个家即将要四分五裂了。
他们终究不能再一起生活下去。
那晚明湘雅等明晞睡着,把他喊到自己的房间,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地牵着他的手,望着他,良久的惋惜无声。
那年他只有十二岁,但已经能理解大人的情绪。
霭沉说:“阿姨,您不要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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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明湘雅并不是愿意要放弃他的。
谢毓无法接受明晞,就更不会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孩子。
离别的那天很平静。
昆城一月,寒风呼啸,天空却是异常的湛蓝。日光如刀片般绚烂洒下,谢毓派来的黑色轿车就停在不远处。
迎着日光望过去,视野里一片虚空的白。
因为母亲离世,出生证上父亲那一栏又是空白的,家里也没有愿意接纳他的亲戚。被孤儿院的人接走,似乎成了他理所当然的结局。
好在那年他已经足够成熟,内心其实并没有太多喜悲。
明湘雅私下去过找孤儿院的院长打点,要他们善待这个男孩。
他们都很清楚,孤儿院并不是一个适合孩子成长的地方。大孩子欺负小孩子,做苦工,学手艺;运气好的孩子会被新的家庭收养,展开另一种生活;而更多的孩子则在孤儿院里一日复一日地过着,直至成年。
好运从来不曾降临在他的身上。
那时候的霭沉也没有奢望过未来。
但他对明湘雅仍是感激的。
上车前,女孩来跟他告别。
明晞说:“柳永,我要走了。”
霭沉静静看着她。
明晞吸了吸鼻尖,眼睛红红的,“我要走了,你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你都不跟我说一声再见吗?”
“再也见不到了吗……”霭沉垂下眼睫,低声自语地说。
明晞说:“即使以后没有小明老师监督你,你也要好好学习,不能偷懒,争取早点考上七百分。”
霭沉没有说话。
明晞仍然装作凶巴巴地瞪他:“你听见了没有?”
那是霭沉第一次想当作自己其实没有听见。
不想答应她的离别。
如果他不答应,她是不是可以不离开?
明晞抽抽搭搭的,眼泪花儿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很难过。
她说:“还有,你也不准偷偷跟别的女孩子早恋。”
霭沉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蜷了蜷。
他凝视着她,胸腔中某种强烈的情感在翻涌,可那年他还太小,不明白那种感情到底是什么。
他压抑着,无法说出口。
车内的人在催促。
穿西装的保镖过来提醒,“明小姐,你该跟我们回去了。”
明晞不愿意走,紧紧拉着他的手。
保镖抱起她,强行把他们分开。
“等一下!”霭沉赫然醒神。
明晞在半空挣扎,踢蹬,可她挣脱不开保镖,喊他的名字:“柳永——”
而他们那时还太小,无力去改变离别。
明晞被保镖抱进车里,拉上安全带,她急忙降下车窗,半个身子探出来。
轿车驶动,急流的风将她的长发吹散飞舞。
霭沉拼尽全力追车,却只能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拐角过后,她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世界重新归寂于空洞。
只剩下安静遗落在地面上的,那只属于女孩的珍珠八音盒。
从此往后,一别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