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在细细密密的下着,少年的眼神如同十二年前一样温柔,让她不自觉地就想起小时候,每回自己闯了祸,他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话语无奈又宠溺。
时间大抵永远是治愈伤痛的良药,当年亲眼看到哥哥出事时的那种痛彻心扉已经消失殆尽,但是心底的那道伤痕依然真真实实的存在着,只是掩藏在最深处,不揭开便没有痛意。
“哥,”夏倾眼睫微垂,“抱歉这么久没来看你,最近医院的事情比较多,我每天都给很多很多生病的宠物看病,就像当年你一直想做的那样。”
“对了,我前几周的时候还参加了宠物保护协会的活动,做了讲座,有很多人来看呢,我是不是很厉害?”
少年嘴角的弧度丝毫没有变化。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呐,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糯米,我把它也带来了。”话落,接过夏卓手中的牵引绳,轻拉了一下。
糯米原本正拱着鼻子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冷不防被绳子的力道一带,踩着小碎步往前走了两步,等站定后,爪子一伸,就坐了下来。
它歪着脑袋看着照片里的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闪着似懂非懂的情绪。
夏倾把伞往糯米那边挪了挪,替它遮住雨,笑道:
“你看,我对糯米很好哦,你放心,回去之后我也会替它吹干毛发的,一定不会让它生病。”
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夏卓在一旁听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他知道,当年的那场意外,始终是横亘在夏倾心上的一根刺,她的满心愧疚无处抒发,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聊以慰藉。
而自家老姐也只有在跟哥哥聊天的时候,才会一口气讲这么多话。
夏城去世的时候,他只有十岁,对死亡的认知还很浅薄,而且因为两人的年龄相差得比较远,所以直接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六岁以前,夏城读高中住校很少回家,等他上了小学,夏城又去外地读大学了,因此当听说哥哥不在了的时候,他有怔愣和难过,但持续的时间并不太长。
然而夏倾对此的反应就截然不同了。夏城素来宠她,夏倾对他也非常信任和依赖。夏城刚去世的那几天,夏倾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夏盛一和秦琼怕她搞坏身子,每天轮番进去哄她劝她,都收效甚微。
在夏倾绝食的第三天,秦琼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冲进她的房里对着她就是一顿痛骂,其中有一句话他印象最深,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阿城已经走了,我们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你这么做是想让我们再少一个女儿吗!”
吼完这一句,从得知儿子的死讯起一直强忍悲痛,一滴眼泪也没流过的秦琼放声大哭。
年幼的他站在门外,听着母亲的哭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唯一知道的是,夏倾在听完这句话后,终于动了动嘴唇,开口时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妈......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哥哥和贝贝就不会死。”
秦琼闻言,几步上前揽住她,拍着她的背,泣不成声:“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那时家里一团乱,不知道是家人不想让他知道,刻意没跟他说,还是纯粹只是无暇顾及他,夏卓一直不知道夏城去世前发生了什么,因此听到母亲和姐姐的对话也是一头雾水。
在他的认知里,姐姐只是太想念哥哥了,所以才这么难过。于是他怯生生地走到夏倾的床边,把在夏城房间里发现的一本日记拿出来递给了她,完全没想到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词,叫睹物思人。
他只记得,夏倾接过那本日记,抖着手翻了几页,然后嚎啕大哭着,对秦琼说了第二句话:“妈,我要学兽医。”
直到很多年后他上了大学,再跟父母聊起这件事,他才知道,当年夏城的死,夏倾或许要负上间接的责任。
“小卓。”夏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回忆至此戛然而止。
“嗯。”他应道。
夏倾揉了揉蹲得发麻的双腿,站起来,慢吞吞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给他让出位置:“你也跟哥哥说点什么吧。”
雨滴打在伞上发出清脆而鲜明的声响,夏卓上前,想了良久,只说了一句:
“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姐姐的。”
夏倾此时已经整理好情绪,闻言屈起食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哥你可别相信他,就他这没长大的样子还照顾我呢,分明都是我在照顾他。”
夏卓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委屈巴巴地说:“明明前几天我还帮你把关了男朋友呢!你忘恩负义!”
夏倾听他提起男朋友这件事情来,抬起手又给了他脑门几下:“让你胡说八道,都说了不是男朋友了!”
夏卓捂着脑袋往旁边跑了几步,不怕死地接嘴:“就算现在不是很快也就是了。”
两人打闹间,秦琼和夏盛一也到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色也比刚刚稍微光亮了一些,云层中间现出一丝缝隙,阳光就透过这小口倾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