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温斯顿真的带他们出去玩了,还选了一个度假胜地,有杂志专门做过介绍的,适合人鱼游玩,但需多些注意孩子安全的海岛。
说是海岛,其实陆地面积并不少,只是四面环海,每到节假日,总是抢手得很,要早早的预约,一旦满员,就不再接待客人,也不必担心人员爆炸的问题,能够比较高程度的保证了孩子和人鱼的安全问题,没有长时间走失的隐患。
竹箬坐在临海别墅的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蓝色的汪洋大海,白色的浪花一层接着一层,水花在金色的阳光之下闪烁着粼粼波光,蓝天白云、蓝海白浪,美不胜收。
这个时节来度假的人并不多,沙滩上只有些零散的旅客,亦或是来享受阳光与沙滩的本地人,都是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竹箬远远看着,似乎都能看见他们脸上畅快的笑容,体会到放松的快乐,伸手摸上面前的玻璃,竹箬弯了下唇角,伸手捂住胸口,眼中却有水光萦绕,竹箬看着玻璃上映照出的人影——巴掌大精致美丽的脸,黑色齐肩短发,更映衬的皮肤雪白,吹弹可破;身下坐的虽然是轮椅,却不再是极具标志性的人鱼椅,而是人类用的轮椅。
——他现在看起来,跟普通的人类并没有多少分别。
就是因为这个没差别,再一次让竹箬心中的高墙与冷漠,溃散的一败涂地,愧疚、感动、酸涩、幸福最终全化为丝丝细细的痛,在心中闷的难受——他以为艾瑞斯是和夏凡和温斯顿一起游玩修复感情,以为艾瑞斯乐不思蜀,以为艾瑞斯孩子心性已经忘了他的时候,艾瑞斯却是在研究着,用什么样的染发剂不会损伤人鱼的身体,在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才会高兴,并将他小小的脑袋之中的思考付出实践,将他小小的心脏之中的心疼都拿出来给他,他要怎样的铁石心肠才能不敢动呢。
竹箬将脸埋在双手之中,滚滚的热泪湿润了手心,渗透到了指缝之中。
他曾不止一次的表现过想变成人类,也从来没有在艾瑞斯面前掩饰过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与向往,艾瑞斯都记得。
只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艾瑞斯年纪小,也许并不能理解竹箬说过的想变成人类是多么难以实现的愿望,也不知道这个愿望之下的竹箬是多么的悲哀,更不清楚究竟如何达到这个目标,他的方法是最最简单最最幼稚的,穿上人类的衣服鞋子,坐上人类应该坐的轮椅,外表变成人类的样子,就算是完成。
以这两个要求作为原谅温斯顿的条件,才有了现在的竹箬,到这个度假胜地的海岛来玩——作为人类,体验外面的世界。为此,艾瑞斯做了大量的功课,他与夏凡他们出门之时,根本没有忘记他。
每次都是这样,在他最脆弱最伤心想要绝望想要放弃的时候,艾瑞斯就像是一道光一样,照耀所有的黑暗,驱散所有的寒冷,竹箬悄无声息的流着泪,光明无法改变他内心的荒芜,温暖也不能变更他意识的冷漠,就是这样,竹箬才更加伤心,也更加难过,体会到自己是多么卑劣和恶心的一个人,就像是这次一样,一旦不确定就会立刻做出选择,明明已经决定,要拿出所有的感情和真挚去对待艾瑞斯——他背叛了自己的承诺,辜负了艾瑞斯的感情。
结果他还是当初的自己一点都没变。
自私、冷血,一切以自己为重,怕被伤害,所以任何人都被隔绝心外,牺牲旁人根本在所不惜。软弱的一塌糊涂,承担不起一丝背叛,付出不起一丝多的信任;又强硬的可怜可悲,不肯放弃那最后一线的希望,强撑着站着、走着自己认定的道路。
可笑,可笑到他想哭的程度。
怎么会不惊喜呢?就是太过欢喜,才会悲泣不已啊。心中的负罪感,将沉重的镣铐套上他的手脚,竹箬将身子缩进椅子中间,肩上好重,再也走不动了,再也无法这样走下去了……幸福的感觉是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已经说服不了自己了。
哭过之后,竹箬的情绪宣泄了很多,掏出手帕擦了擦脸,竹箬操纵着轮椅回身,却蓦然身体一僵,不知何时,温斯顿站在了门口——
竹箬忙垂下眼睛,双手十指交叉,微红的眼眶掩饰不住他哭过的事实,低下的头颅,遮盖不住他低迷的情绪,他累了,从身体到心理,如果可以,他真想好好的睡一觉,不必有个风吹草动就醒来,也不想要无论什么情况,意外或者计划之内,都去费尽心思的去利用一切,将自己定在最有利的位置了。
“温斯顿,你、你能不能抱抱我?”身体采取的行动,或者说脑内的支配,完全脱离了竹箬本人的想法——已经,已经习惯这样了啊,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去改变了。
一种陌生的感觉从竹箬心中升起,他却只是垂头坐着,一动不动如同没有上发条的人偶,不动声色。
温斯顿看着面前的竹箬。
坐在机械的轮椅之中,显得格外娇小;黑色的发尾蜿蜒在白瓷般的颈脖上,显得格外脆弱。他的声音不像是平常一样,要么温声柔气,要么活泼有力,而是闷闷的,没有让他不舒服的畏惧,只是那样难过的语调,像是带着尖尖的小刺一样,听在耳里都觉得刺痛。温斯顿心头不由得有些沉闷,面前的人鱼,就像是黯然失色的水晶,让人心疼。明明对他还是有惧怕的,却在向他寻求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