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子时,镇水寺山脚下十分热闹,下马车后随着人群上去,这时前来上香祈福的人最多,沿途摆着许多摊子,到了寺庙内,若没人一旁牵着,还容易挤散。
戚相思带着戎哥儿去前面的大殿上香,出来后正好是子时,庙里的钟当当的开始敲起来,还有僧人吟唱着经文在后殿内为新年祈福。
许多大的寺庙都有祈福写字的庙堂,小一些的庙宇则是挂牌墙,镇水寺侧殿那儿的空地里,沿着山沿漆起来的扶手边上种着三颗老槐树,听闻是镇水寺建起来前就有了,寺庙建立之后并没有把它们砍掉,而是在这边设了祈福堂,外头还漆起了挂牌的墙。
三棵老槐树上挂满了红黄布条,布条是从祈福堂里求来的,上面或求家或求业,举着布条绕着槐树虔诚的走过几圈后再亲手挂上去。
戚相思并不是来求这个的,她走到挂牌的墙边,请那边的老师傅写了三个牌子。
“姑娘,可有名有姓?”老师傅抬起头问她,戚相思摇了摇头,“就按着我说的写就行了。”
“那这牌子后头写什么,这儿许多人都是求平安的,那边墙上挂着的多是求姻缘,若是有心上人也可以写上去,会保佑你心想事成的。”
“牌子后面不必写字了。”老师傅还想劝着她,别人求都是写全了,哪儿有人就写个名字的,可见她执意如此,老师傅还是按着她所说的写好了三块牌子递给她,“姑娘真的不用添了?”
戚相思让玉石付钱:“不必了,多谢师傅。”
走到牌墙前,戚相思踮起脚,把三块牌子一齐挂了上去。
“姑娘。”玉石在身侧喊了她一声,戚相思转过身去,不远处齐彦戎从祈福堂内出来了,手里捏着一枚平安符,走到戚相思面前,把平安符递给了她。
“可为姨娘求了?”
齐彦戎点点头:“姐姐可还要点灯?”
“也好。”戚相思还想为阿莺点长明灯,两个人朝着前面走去,齐彦戎问她,“姐姐写了牌子?”
“嗯。”
齐彦戎回头朝着牌墙看去,可这样的距离什么都看不见,风衣吹墙上的牌子纷纷翻面,戚相思挂着的三块也被吹的翻了面,其中一块写着齐彦戎的名字,还有一块写着戚志远,最后,侧在那儿的一块,隐约辨着个煜字,风过之后,很快又翻了回去。
......
新年过得很快,年初一给长辈拜年,初三初四开始走亲访友,到了初六七就得去当值,新年的气氛虽然一直能延续到元宵节后,太医院内却没这么轻松,随着雪融,气温骤冷的一阵子,还得熬药让各个府衙分派下去。
戚相思初九就回了太医院,白天跟着温太医,入夜她一有空就会往百花巷那儿跑。
男装次数穿的多了,戚相思装的也越来越像了,何太医不来的时候她就坐在巷子口那摊上,一开始没人来她这儿看病,过了两日,由逍遥楼那儿阿岚开了个头,也有人来戚相思这儿看诊。
到了二月初,何嗔忙过之后去百花巷,这些花娘都已经把戚相思当成了他新收的徒弟。
想赶她走吧,这丫头脸皮厚的,说什么都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想凶她吧,板着脸孔她还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冷不丁的就问一句她看过的病人,因为不确定病情不敢乱开药,就等他过来。
一想到就算是不来百花巷今后她还会去安乐堂缠着自己,何嗔就觉得没法子。
“师傅,您看我这么开药对不对?”
戚相思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他低头看她递过来的方子,再看坐在那儿的花娘,抬手诊下了脉,淡淡重复那句话:“我不是你师傅。”
“有这么好的徒弟何大夫你还不乐意啊,你不在的时候她常过来,我说这么冷的天,一个姑娘家的多不容易。”花娘拿了药方心直口快就开始夸戚相思,“她还送我们一些祛湿的药,吃着的确有用啊。”
等花娘走了之后何嗔才问她:“你自己做的药丸?”
“是啊,我闲来无事在太医院里就常自己磨药,我看她们大都湿气重,就送了她们一些。”戚相思举起手,笑眯眯道,“师傅您放心,我有对症下药。”
何嗔被她这一声师傅喊的语噎了下,忖思半响,指了指让她收拾药箱:“你跟我来。”
戚相思心中一喜,有戏啊,忙收拾好了东西跟上何嗔。
从百花巷出来,何嗔带着她到了晋阳街,进了巷子后没多久到了一座四合小院前。
以太后对何太医的宠信程度,在京都城中赐一座府邸并不是难事,可何嗔就住在这座半旧不新的四合院内,两侧还有阁楼,入夜时站在院子里感觉黑压压的。
“师傅您一个人住啊?”戚相思跟着他进去,见他一盏盏点灯,上前给他搭把手,等廊里的灯都点亮了戚相思才看清,这看似简单的四合小院,连廊上柱子都雕刻着图案。
“管家探亲去了。”何嗔转头看她,“别叫我师傅。”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戚相思进屋后看到满架子的药时愣了愣,晾晒药筛子的旁边就是柜子,一旁还有书桌,上头的书放的乱七八糟的,就像是她在安乐堂中看到的一样。
“我不会收你为徒。”何嗔把书桌上的书挪开,给自己倒了杯水,想了想管家走了后家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没开口请她喝茶,“你死了这条心吧。”
“您在女科上又颇有造诣。”戚相思一脸正色,“我是诚心诚意想拜您为师的。”
也不知道他打哪里找出来个烟杆子,在书桌上敲了敲,点了火后凑在嘴边吸了一口:“我说了,不收。”
“不收就不收,那我跟着您学,不叫你师傅总行了吧。”戚相思转的也快,只要肯教就行。
何嗔把烟杆子一放,抬头看她:“你一个姑娘家,学这些做什么。”
“救人啊,也没说只许男子能做大夫。”戚相思瘪了瘪嘴,转头之际对他书桌上那些乱糟糟堆放的书产生了兴趣,“何太医,这些书我可以看看么。”
何嗔没反对,戚相思拿了一本,翻开来第一页就看到根已经干枯的药梗,她愣了愣继续往下翻,大约是翻书的时候在煎药,有几页上头还沾了药汁。
可看书的新旧程度也有不少年份了,这种老书都值得好好保存,怎么能处理的这么粗糙。
“哎,写这书的人也姓何。”戚相思翻回前面看,何茽,难道是何太医的父亲?
何嗔坐在椅子上朝后倒去,十分的无所谓:“你要是喜欢都拿去。”
戚相思印象中,祖父和父亲都是爱书之人,别说是让药汁沾到书上,就是这样乱堆着都是不能忍的,再说那齐鹤年,对这些书也是十分爱惜。
可到了这儿,怎么看怎么违和。
“这些书......”戚相思随手翻了几本,并不像是那种她从书局中买来别人手抄的,而且署名都是同一人,“何太医,这些书真的可以借给我?”
何嗔淡淡的嗯了声。
戚相思摸了摸书的封面:“何太医,那我下回去百花巷了再还给您。”
何嗔抬起头看她,烟杆一放:“你还去百花巷做什么。”
“一开始是为了想让何太医您收我为徒才去的,不过后来,我发现在百花巷内能学到的也挺多。”不用他招呼,戚相思自己找了凳子,抹了抹上头的灰尘坐下,笑眯眯的看着他,“再说,和太医您平日里繁忙,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抽空,我常去,她们也能常注意自己的身子,小病好防,大病难治啊。”
若非这丫头特别,何嗔也懒得和她说这么多话,可就是这特别啊,有时并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