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撑在床沿上,嘴角渗着血丝,微微侧头看她。
那双明媚的笑脸撞击得他心脏剧烈疼痛,他抬袖拂去嘴角不断蔓延而出的血。
白色的绣袍上,一抹嫣红,他的血,含着她的恨。
“你满意了?”眸子落在她身上,挟裹着柔光。
人一旦犯贱起来,连他自己都惊惧撄。
特别是男人,无情的男人一旦遇上真情,那就是不死不休,他的深情带着占有,霸道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摇了摇头,“痛么?偿”
心可会痛?
“两讫了,好么?”他放下了骄傲,笑着问她,“以后我们好好过,没有苏禅衣,没有白萧荞,更没有算计报复,只有你和我。”
多美丽的誓言。
谁说男人在床上的话不可信?
他满腔柔情,舌尖旋绕出的承诺,美得让她心悸。
“你知道在天牢里,我有多痛?有多绝望?”她没有允他,倾过身子,离他不过一寸距离。
唇瓣妖艳,含血的梨花,水眸轻落,她看着那苍白的唇。
“苏禅衣故意陷害我,你知道么?”
“知道。”他眸色痛苦,岂止知道,还助纣为虐。
“那她去天牢看过我,你也知道?”她挑眉,举手投足尽显风情。
“你说什么?”他猛地握住她的肩膀,身子失去支撑,朝床头砸去。
骨肉重重打在木雕上,他却连眉头也没动,死死地盯着明媚的笑脸。
“看来你不知道。”她伸手挑动他的发丝,嘴角还沾染血丝,她抬袖揾去。
“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血渍隐入紫色的袖子中,她失神地看着。
“她说你们很相爱,她为了你,甘愿去做仇人的女人,而你却不在意她身子不洁,甚至还和她暗度陈仓。”
“不是,我没有。”他怔怔地看着她,眉宇染上了阴骛。
“嗯,她还说她怀的是你的孩子。”
“你信了?”他重重一震,手指轻轻颤抖。
“信了,为什么不信呢?”她残忍地看着他,“天牢里污秽,我非但被鞭打,还挨冻,连老鼠都来啃噬我的肉,一身腐臭。我看着你留在肩头上的伤口,笑着说,你看,你爱的男人多残忍,一面花言巧语,一面和你的嫂子偷情。”
“为什么还要活着?反正没人在乎我的死活,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受罪。年后问斩,我哪里还等得到年后。与其到时候尸首分离,还不如就此死去,还能留个全尸。”
从来没有听及她谈论起天牢里的事,那时他恨,自然不会去探听。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差点死去,不用想,她经历过什么,他心里有底。
可听她娓娓道来,他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她在受苦受难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苏禅衣去嘲讽她,让她绝望得想去死,他却在替苏禅衣谋划离宫之事。
明知道苏禅衣故意陷害她,差点将她害死,而他在今晚之前,也未曾想要动苏蝉衣。
他愧对苏家,可那是他的事,与她无关,苏禅衣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他会讨回来。
“起初入狱时,我想着,我绝不能死,你误会了我,我还没还自己清白呢,怎么能死去呢?手腕大小粗的鞭子,狠狠打在身上,皮开肉绽,一连几日,我死咬牙关,明知道不可能,心底却还在期待你能相信我,然后将我带离地狱。”
“可我最终等来了什么?等来了我的嫂嫂,你的情人,她说我该死,我害死了你们的孩子,你恨不得我去死,又怎会来救我?”
“不,那不是我的孩子。”修离墨哽咽了,眸子猩红,闭眼都是她躺在稻草堆里奄奄一息的模样。
“你知道我有多绝望么?你跟她在我的眼皮底下有了孩子。”她似乎陷入了往日的痛苦回忆了,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我没碰过苏禅衣,那不是我的孩子。”他扣住她的肩胛使劲摇,她不能轻易判他死罪,“沐弦歌!我说,那不是我的孩子!”
脸颊清丽,眸光渐渐凝聚,“不是你的孩子?”
“嗯,我不会碰别的女人,要孩子,也只会要你的孩子。”他心疼地将她的头按在怀里。
胸口剧烈起伏,今夜发生的事让他措手不及,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一直在委屈她,而她也早早就知晓了他的计划。
“歌儿,我爱你,我爱你......”
他一遍遍地低头吻她,带着唇舌的血腥,将她染污。
他脏,她也休想独善其身。
在她唇上轻轻呢喃,“歌儿,你爱我么?”
他离开她的唇,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呼吸深深萦绕。
众生芸芸,能寻得一知心人,相遇相知相爱相守,定是上苍恩赐,他们前世修来的福分。
“歌儿?”她的眼神清凉,他猛地一震,心兀地拔凉,“是我不好,以后绝不委屈你。”
“别这么看我。”他烦躁地遮住她的眼睛。
苍凉的天地,月色清寥,烟雾笼罩了皇城。
*
恩怨情仇,谁做下的孽,谁来还。
上有三尺神明,下有黄泉地狱,做了亏心事,夜半鬼敲门。
慕幽的冬天,绿色的枝叶点点染染,一滴滴清晨的露珠,凝结成晶莹剔透的霜雾,嫩叶吐出白色的雾气。
太阳从东边的苍翠远黛爬起,行人匆匆,小贩叫卖,京都一派繁华。
蛇有冬眠,而人类永远忙忙碌碌,看不到尽头,若有一日变成白骨,埋进黄土,才至此方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