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为什么天上星星那么多?”
“爸爸,为什么车轮是圆的?”
“爸爸,为什么不倒翁不会倒?”
秋也从小就是个多话精,更是一本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然而,无论生意多忙,秋思远都会很有耐心地解答她各种幼稚的问题。
七岁之前,她还没有大哥哥,爸爸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最坚实的靠山。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座山就渐渐有了裂痕,直到有一天彻底土崩瓦解偿。
可是,她也从未跟其他人说过,她对秋思远有多恨,以前就对他有多爱。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无论秋思远有没有爱过夏若仪,无论他现在对她还有几分fù_nǚ之情,但都无法改变,她曾喊过他的一声声“爸爸”是怎样的满心欢喜。
没有人比她更懂,亲眼看着失去爸爸的感觉……
“小念想要爸爸,求你把爸爸还给小念。”
那孩子澄澈的眼神不是装出来的,那种对爸爸原始的渴望,第一次,让秋也的内心无所遁形。她长大了会伪装了,可以在这份渴望之上掼上仇恨的枷锁,以掩饰自己对爸爸怀揣过的依恋。
可是,直到看到小念的眼睛,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悲哀。
她其实,从头至尾不过是被爸爸抛弃掉的可怜虫罢了……
“表哥,秋秋在流泪!”盛可可注意到秋也眼角滑落下来的一滴晶莹,半是惊喜半是心疼地道。
闻言,纪慕白猛地倾上身去,果然看到女孩紧闭的双眼变得湿润,连带着微微颤动的睫毛都染上了晶莹。
他心中大恸,一手抚上她无甚血色的脸,痛苦呢喃着,“小也,醒醒吧,小也……”
病床边立着的霍烁和盛可可二人,见状也是神色复杂,尤其是霍烁,一双铁拳早已攥得青筋暴起,让人有种下一刻就跳起来揍人的错觉。
不知是纪慕白一声声的低喊起了作用,还是感受到房间里压抑的气氛,病床上沉睡了许久的女孩眼珠不安地滚了滚,接着,终于缓缓睁开眼睫。
紧接着,纪慕白惊喜的声音便传来,“小也,你醒了!”
秋也怔怔地转过头,看向一脸喜色的纪慕白,他身上还穿着婚礼上那件白色西装,只不过,原本打的一丝不苟的领带已经不翼而飞。
在纪慕白的搀扶下,秋也慢慢直起上身,倚到枕头上。
而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了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
手指悄悄触摸着病号服的柔棉触感,她眼前有些茫然,明明不久前,她还穿着那么美的白色婚纱。
“姨姨,求你还我爸爸……”
稚嫩又委屈的童声像是魔音绕耳,再度在她脑海响了起来,秋也下意识难受地皱起了眉。
“小也,是不是不舒服?”纪慕白声音瞬间慌乱。
秋也再度睁开眼,看到一脸担忧的盛可可,阴容静立的霍烁,她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把视线又放到握着自己手指的男人身上。
如果忽略掉他脸上冒出的青涩胡茬,以及眉眼间萦绕不去的那抹忧愁,甚至给秋也一种什么都未发生过的错觉。
即便抛弃儿子,也要守在自己身边吗?
霍烁见状,眼底冰冷不息,压抑着恼怒出了病房,而盛可可看了两人一眼后,也忍住了留下来的冲动,道了声,“你们聊,我先出去。”
秋也没有去看两人离开的背影,慢慢低下头来,不知思索着什么。
纪慕白始终执着她的手,仿佛只要一松开,她就再也回不来了。他等了她那么久,怎么承受得了她再次离开?
两人缄默了许久。
终于某一刻,纪慕白再也忍受不了,将脸埋在她的手心里,哑声厮磨着,“小也……小也……”
男人短刺的胡茬扎得她掌心生疼。
秋也哽了哽喉咙,一颗眼泪坠落到白色的被子,化成一滩小小的水渍。最终,她将手从他手中缓缓抽了出来。
纪慕白瞪着双眼,泛红的血丝布满眼球,怔怔地看着她的手渐渐与自己远离。
他惶恐极了。
男人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然而,接住的,却是秋也从无名指上取下的戒指。
沁凉,却带着她手指的温度。
“小也,你在做什么?”纪慕白扯了扯嘴角,不敢置信一般看向病床上的女孩。
她的面容很憔悴,不像平日里的元气满满。
秋也终于抬眸,与他的视线纠缠在一起,只不过,却已经没了三年前的炽热与激情。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慕白哥,你知道我醒来的前一秒,在想什么吗?”秋也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等纪慕白接话,她兀自笑着说,“我在想,如果我没有尝过失去父亲的滋味就好了,那我或许不会让自己这么感同身受。如果七岁时,我没有遇见你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被我硬冠上的‘大哥哥’名头而束缚,你可以冷冷静静地过完这一生,你可以不这么累。”
“我说了我不累!”纪慕白认真重申着。
但是,这脸上的青茬、血红的眼睛,还有乌青的眼底,每一样都昭然若揭。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疲倦得像是走了几万里,可是,以前还有个可以期待的念想,所以他可以强撑,但是,现在全然倒塌后,他的疲惫就尽数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