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上的灯泡,一闪一闪的,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在走廊上来回走动,不时弯身去捡地上的玩具。
突然护士推开门走出来,满脸惊慌,两手鲜红鲜红的,孩子弃了气球,顺着敞开的门走进去,她听到一阵凄厉的哀嚎声。
手术室所有的门都半敞着,她顺着声音走去,突然听到一声嘹亮的哭声,她好奇地过去,从门后露出一双眼睛。
一个人抱着一团血呼呼的东西,不停地哭叫——
“产妇大出血,要赶紧输血!”
“别输!就当她难产死了!”
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孩子拧起眉努力回想,然后床上的人剧烈地抽搐,那些人压着她不让她动。
那人终于不动了,慢慢转过头,一双血红的,几欲挤出眼眶的眼珠——
“……”
她看到他了,席晨撒腿就跑!
席暖追出去,“站住!”
席晨停下脚步,站在路对面看她,眼泪一下掉下来,眉眼红肿一大块,嘴角还有血疤,席暖阖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姐。”
席晨小心走过去,席暖睁开眼看他,“又怎么回事?”
“我、我和米唯打架了,他欺负艾艾……”
席晨不敢看她,他不怕她生气,就怕她失望。生气是短暂的不满,气消了就没了,而失望是洒在心上的毒,会把所有的期待都吞噬。
“过来。”
席暖伸手,席晨忙握住她的手,讨好地看她,席暖摸摸他的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唯一清楚的,是心疼,她懂他的眼神,他比她更没有安全感。
“打就打了,以后没事我陪你练练,下次打人不能把自己也伤了。”
席暖在他肩上用力拍了下,佯装生气,这一拍,席晨身体里像汇入一股暖流,毒解了,顿时通体舒畅。
“天都要黑了,吃饭了么?”
“没呢,饿了。”
席晨摸摸肚子,真的饿了。
席暖把围巾解下系到他脖子上,“等我,我去拿钱包。”
席暖回图书馆,易然的包还在桌上,他和朋友有事要谈,把书和包都放在这让她看着。
她打了电话过去,那头一直没人接,就给他发了条信息,把他的东西收到自己手提包里一起带走。
a大后巷有条小吃街,以前席暖经常过来找吃的,易然不喜欢她过来,他觉得不卫生,于是她很久没来了。
“小姑娘,可好久没来了。”
香辣客的老板笑吟吟打招呼,席暖点头回了个笑,给席晨点了碗面,自己要了碗米线,席晨真的饿了,狼吞虎咽的。
“慢一点吃,胃又不好。”
席暖帮他兑了醋开胃,“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
席晨慢腾腾嚼着面,捏着快子在碗里乱拨,好半天才闷声回她:“我不想回去一个人,我明天再回去。”
“你不回去住哪?跟我住女生宿舍么?”
席暖反过筷子敲他头,席晨哑然,整张脸都没了神采,挑着面一点胃口都没了,席暖拇指擦过他嘴角,抹掉辣椒籽。
“那一会我们到宾馆住一晚,明早我送你回去。”
“嗯……”
席晨低头,筷子拨着面,眼泪落下来,他不该来的,又让她跟着伤心了,他真的跟个废物一样,只会让她操心。
席暖摸摸他的头,什么都没问,不是受了委屈,他不会大老远跑过来,她说:“慢慢吃,晚上我们说说话,不管什么事,都有我在。”
结帐时席暖才发现自己忘带钱包了,迟疑了下,从易然的钱包里拿了一百块付帐,刚走到店外,易然打电话过来。
“你在哪呢?”
易然声音有点急,席暖和他说席晨来了,他让她们到学校后门等他,出了巷子对面就是后门,易然站在车边招手。
“我打你电话不接,所以就发了信息给你,对了,你的钱包。”
易然接过,打开钱包拿身份证,突然目光凝住,钱夹子里有一叠零碎的纸币,他记得他的钱都是整一百的。
“吃了什么?”
易然似随意地问,席暖随口答了一句,目光一直没离开席晨,天气太冷,他穿的太少了,她将手套抽下递给他。
易然阖下钱夹,心头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油腻腻地粘在心上,她自己带着钱,却选择用他的,这样的心降,这样的自取方式,他并不喜欢。
“姐她没带钱包,所以从你钱包里借了二十五。”
席晨突然说了一句,席暖愣了下回头,易然眼底的尴尬一闪而逝,却实实在在被她捕捉到,她猛地捏紧手,脑海中有瞬间的空白,很快笑起来。
“我忘记带钱包了。”
席暖抬头帮席晨把围巾重新系了下,席晨低头看她,看到她睫毛颤动,眉眼间浅淡的悲伤细碎铺开,比被韩温叶羞辱更让他难过。
易然有点后悔了,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只是不太喜欢别人不问自取用他的东西,他忙拉开车门说:“走吧,带小晨去逛逛,我已经让周叔过来接他了。”
“不用了,今晚我不回去,明早坐公交回去。”
“也行,那我让周叔明早过来接你,走吧,先带你到酒店去。”
席暖刚要说话,席晨扣紧她的手,十指相扣,淡淡看向别处,她转口说:“不用了,就在学校附近找个宾馆就好,他大老远过来,我们想说会话,我先到宿舍拿钱包。”
“走吧。”
易然不由分说将她按到车里,席晨不情愿地坐上车。
易然在附近最好的四星级酒店订了二个单间,陪了她们一会就离开了,他晚上还有个聚会必须要参加。
窗外,雪纷纷扬扬,像棉絮一样洒落。
席晨怔忡看着,16岁离成年还是太远了,他特别希望自己能马上成年,可以工作,可以不用再拖累席暖。
“雪越来越大了,不知道明早能不能停。”
席暖推门进来,搓了下手,席晨掀开被子,她钻进去,席晨枕在她腿上,脸往被子上埋了埋,“姐,易然没有那么好,他配不上你。”
“……”
席暖笑起来,拨他头发说:“虽然你喜欢艾艾,不过还是个小孩子,别天天想这些事。”
“我说真的。”
席晨手握成拳,阖着眼说:“姐,他从心底看不起我们,你也知道的。”
席暖指尖一顿,一股疼痛从心底泛开,她握紧手,好一会才吁了口气,低声说:“别人看不起无所谓,我们自己看的起自己就够了,我们不可能让天下都说好,却可以让自己活得骄傲。”
“可是你难过了。”
“那又怎样?难过总会过去,就算没有这件事,没有易然,我们也会经历各种难过,还不是好好的活着。”
席晨收紧手,有点羞愧,她总是比他坚强,不像他,一点悲伤都会哭着找她。
席暖叹了口气,轻声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是艾艾……”
席暖听后脸色有点沉,摸娑着他的头发不说话,席晨说完了心里痛快了不少,也没那么难过了,哼哼着说:“韩温叶是势利眼,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刮目相看的。”
“他是不是势利眼无所谓,但是艾艾太软弱了,现在还好,等以后了,会拖累你的。”
席暖对韩温艾始终没有好感,把懦弱当害羞,不作为地享受对方的好,这种女孩适合活在城堡里,需要人每天精心呵护,然而席晨不是国王,也不是王子!
“怎么会成拖累,再说软弱有什么,女孩就是用来疼的,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就行,打拼那是男人的事。”
席晨不当回事,席暖看他意气张扬的脸,暗暗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席晨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姐,你别担心,等我毕业了能赚到钱,赚很多很多钱,韩温叶就会来巴结我的,我和艾艾说好了的,她会等着我的。”
席暖笑,笑他少年心性,不懂人性深浅。
席晨手指在她指尖勾缠,心事重重的模样,席暖愣了下,很快知道是为什么了,席宴的生日快到了。
“姐,爸的生日快到了,你想好送他什么了吗?”
“不用送,他不会稀罕的。”
席暖别过头,反感这个话题,席晨还对席宴报有希望,总是希望讨好换来疼爱。
他说:“我攒了三千多块钱,够买礼物了,这次我们买一份贵重点的,以前我们送的礼物都太便宜了,难怪他不喜欢。”
“你没听说过礼轻情义重么,他不喜欢你,你送他金山也没用!”
“我要有金山,别说他,就是韩温叶都会巴巴贴过来的,我——”
“够了!”
席暖蓦然喝了一声,席晨吓一跳,她紧闭着眼,头一阵阵抽疼,忙推开他下床倒水,手都在抖,席晨吓坏了,翻身下床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