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脚步声,也回头看她。
沈何晏那会儿在餐桌上大谈特谈,他提前离开了。
陈旖旎也知道那是他房间的方向,她今天在那边待了很久。
这条路是通往她房间的必经之路,她经过他时,下巴轻扬起,直接从他对的身后走过,没有回头。
可还没从拐角过去,很快,身后逼近一道气息,手腕儿就被狠狠地攥住了。
及近凌晨,游艇甲板和海面一样平静。
她的高跟鞋紊乱地在甲板敲了一通,向后跌撞过去,然后被他拉过去。
她的腰向后,抵在了甲板栏杆上。
身后下方,隐隐地听着海浪拍打,她恐怕自己一个后翻跌下去,害怕地扶紧了栏杆。
沈京墨也才伸手,揽住了她腰身,靠近她时,捕捉到一丝淡淡的酒气。
她抬头。
迎着四周微弱的光线,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睛,朦胧的醉意才醒了个彻底。
她晃晃悠悠地站稳了,用力地搡了一下他的胸膛,还没走开,手腕又被他钳制住。
越来越紧,几乎要捏碎了她的骨头。
他一靠近她,那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又出现了。第一回是因为他奶奶陷害,第二回是他亲自把她引荐给了他的姨妈。
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胸膛起伏着,边艰难地呼吸,边不休不饶地转动手腕,冷冷说:“你放开。”
男人手上的力气不松一毫,也纹丝不动。他低头死盯着她,气息低而凛冽,酝酿着克制和燥怒。
好半天,他紧抿许久的唇才动了动,“你们一定要这么着急吗?”
“着急?”她闻言,忽然盈盈笑开了,不置可否,“最着急的难道不是你吗?”
“……”
他拧紧了眉,眼中满是不解与复杂,不明白她的意思。
海上夜风寒凉,她一双凄清眼眸看着他,声音更冷:“沈京墨,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请你和你的家人,不要再费尽心思地来羞辱我了——不是他们就是你,这么多年了,你们不累吗?”
她见他缄默,淡淡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着,“你也不用急着来看我的笑话,更不用以帮我们跟cindy牵线这么虚伪的手段来装好人了,我都替你们觉得累。”
他垂眸看着她,始终无言。
被一片清寂柔软的月光包裹住,彼此无声对视着,那些锋芒,那些素来的尖锐,在这一刻,忽然都不见了。
全都被收入了她的铜墙铁壁之中。
不再试探,不再心照不宣地窥视,到底是谁先溃不成军。
是谁先动心。
因为已经没有了意义。
一阵冗长的沉默之后,他嗓音艰涩,淡声着问:
“一定非要是他吗?”
她对上他的眼眸,笑吟吟的:“不是必须是他,而是,不是非你不可。”
他目光倏然沉下,“你报复我?”
“报复你?”她反问了一句,偏开头笑了笑,对上他的眼睛,淡嘲着,“怎么会是报复呢?你以为,谁都是你和你家人那样的人吗?”
她想到今晚从他的船舱,到cindy面前和餐桌上,再到现在,更是觉得好笑,“报复这种事,不是只有你们能做出来的吗?”
“你今晚,费尽心思地来在我面前做这种所谓的‘多余的事’,是要我在以后再被你和你的家人羞辱之后还要对你感激涕零吗?这个好人,你非装不可,是吗?”
“我也不是报复你,”她平复了一下怒意,抬起下颌看着他,“别自作多情了。”
海风习习,周围好像骤然森冷下来,脚下有深黑色的浪潮翻涌,寒意无休无止。
迎着投在他脸上的一片冷柔月光,她看到,他的眸色阴沉到极点。
克制不住的燥怒,即将要决堤。
现在在她的心底,却有了明显的报复的快意。
“我和他,也是认真的。”
“……”
还没从她之前的话抽神,他瞳孔更是骤然一动,眼底有复杂的情绪,汨汨流动起来。
她说不是报复。
那就是,真的喜欢。
她真的喜欢沈何晏。
——是了,他那时,分明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期待。
那是从不曾对他流露过的表情。
从前她对他笑意盈盈,甚至对他热情似火,她的脸上也有过对他的痴迷,有过依恋,有过嫉愤和所有赤.裸的情绪。
可是,那种期待的表情,他从没见到过。
或许是因为一开始她和他就清楚,唯有他和她之间,没有什么是值得期待的。
但凡抱有一丝念头,都是两败俱伤。
她比他,甚至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吧。
他唇勾了勾,手松开了一瞬,她以为他要放开她,他突然又用力提了下她手腕儿,将她向前拉过去一段。
她腰背蓦地离开栏杆,吓得心忽然跳了一下。
此时,海面上起了一阵风,卷起浪潮,在他们脚下拍打。
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夹在风声之中,居然有些听不真切:“陈旖旎,你真的特别不知好歹,知道吗?”
“……”
她发丝在耳边缭绕无休,依稀才辨识出他的话。
“你说我在报复你,那就是吧,”他温柔地勾开她脸边飞扬的头发,让她的眼睛与他,可以毫无遮挡地对视,轻笑,“我们慢慢来。”
“……”
“你们不也是认真的吗?”他倏然轻笑起来,似笑非笑,眼中寒意遍布,“那你们也慢慢来。”
她对他这种有信心跟她玩到底的口气再熟悉不过,也再厌恶不过了。
这么多年,不是他就是他的家人,轮番上阵,死也不放过她,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非要和她玩到底,拼个你死我活出来。
她轻提一口气,挥开了他的手,扬唇笑时,眸光清冷又带着嘲意,“——是认真的。”
她挺直了腰背,抬头看着他。
“而且我忘了告诉你,一开始是我先说的要跟他结婚——我也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