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中场休息结束。大家开始了下一轮的讨论。
陈旖旎回来得晚了,进来后朝正在说话的人点点头,轻缓着步子,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lamour这次与s&r是有合作的,之前沈何晏还穿了s&r的超季高定拍了个内页。
别人都说s&r的人是来帮忙的,她却觉得,这是一种干预。既然不相信他们,一开始交给s&r的团队去做就好了,非要半路杀出来。
也不知沈京墨是做样子给谁看。
她正想着,这会儿讨论到某个方案的可行度时,双方又僵持不下了。
大家商议了一下,s&r派来的一个策划总监决定打给沈京墨请示一下,询问他的意见。毕竟终审方案还是要给他过目的。
“陈总监,可以吗?”
一屋子好几双眼睛都观察着坐在最上方的陈旖旎,策划总监出于礼貌,也征求她的同意。
温烺和罗晶也在等她的反应。她今天和平时一比,意外的专断。
陈旖旎手里翻看着策划方案,听到对方询问她,头也没抬,轻轻颔首。
对方得到肯定,便打给了沈京墨。
工作层面上不刻意提及,谁都知道她与沈京墨的关系不简单。
策划总监瞧着陈旖旎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总不太舒服。
本来他们就是被指派过来协作的,上一轮三番被否决就够让人火大,与沈京墨通话时虽语气清切,言辞温和,难免拐弯抹角地抱怨陈旖旎两句。
可知道他们关系又不敢多说,生怕惹恼了沈京墨。
陈旖旎眼不盲耳不聋的,怎么都把对方那埋怨她意见多难伺候的话外音给听明白了。
那边,沈京墨刚回到办公室,接的电话是来自今早指派过去lamour的人的。
他轻轻按了按眉心,听对方小心翼翼地提了句“lamour的陈总监”,才想起那会儿他让jessie跟陈旖旎说让她回电给他。
可手机一直没动静。
他转了半圈办公椅,透过窗,遥望远处lamour所在的只能看到一个尖儿阮慈和沈嘉致又跑哪儿度假去了,她也懒得去问。前几天阮慈还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没接到。估计阮慈又想炫耀一番。
杜兰芝这些年身体状况不算好,胃病最严重。据说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儿。
沈京墨先前还在澳洲分公司那边,有次老太太胃穿孔直接进了医院,差点半条命都丢在了手术台上。
那之后他就给家里请了营养师为杜兰芝搭配健康餐食。一日三餐都精心准备,按时按点按量地照顾老人家用餐。
调理了这么大半年,每次陈旖旎过来,都觉得杜兰芝的气色能比上一次来更好一些。听说她现在还有练瑜伽的习惯,看起来毫无耄耋之态。
陈旖旎本以为家中还有别人,一进门,却只见到了杜兰芝和蔼笑着向她走来。
上次见面还是大半月前,杜兰芝走过来迎上她,温和微笑着:“旎旎,来了呀?工作忙吗?”
“不是很忙。”陈旖旎不太习惯被这么关心,有些局促地微笑了一下。
她脱下风衣外套,准备抱在怀里往进走,杜兰芝却自然地接过了她的外套,递给了一边袖手了许久的佣人。
挽住了她臂弯。
她浑身一凛。
“外面风大吗?”杜兰芝携着她,向屋内走去,边问。
一到这季节,海滨城市的风就开始尽情地肆虐。每天手机上大风黄色预警的消息能连着弹出好几条。
气温不很低,但风刮起来,就冷得人遭不住,今天穿了件薄驼绒的风衣都觉得很冷。
陈旖旎敛低了眉眼,温声笑:“还好,助理开车送我来的。”
“你自己没开车来吗?”杜兰芝走到客厅一角,顺手摆弄了一下花瓶里的插花,“我记得,你自己有车的吧?”
——有的,还是沈京墨去年买给她的保时捷。不过她基本没怎么开过。
杜兰芝带着循循试探。陈旖旎听得出,只淡淡微笑着:“我不太喜欢开车。”
“哦,这样吗——”
“嗯。”
杜兰芝一沉吟,带她来到宽敞空旷的客厅,站定在中央,朝她笑了笑,皱纹在眼角绽开,说:“你就照着我的尺寸量吧。”
陈旖旎刚抽出软尺,听杜兰芝如此一说,愣了愣,“……可以吗?”
“可以的,”杜兰芝微笑着,“我们身材差不多的,个头也相近,主要是我想准备个惊喜。学学你们年轻人嘛。”
陈旖旎低头笑了笑,点头:“那好吧。”
于是过来帮杜兰芝量尺寸。
期间她还不放心地交代道:“花色什么的,明天我用手机发给您吧,选好了告诉我就好,尺寸什么的,不合适了到时候可以来找我改。”
“找你们lamour定做一套应该很难吧?名气越来越大了,我听说两个月后还有秀展吧?”
“没那么夸张,有时候需要预约。”
“我记起来了,上回星窈身上那件也是你做的么?真漂亮。”
陈旖旎柔声笑,将软尺拉开,量了量她的臂宽。
一个躬身的瞬间,杜兰芝温和的声音自头顶砸下来。
“到时候星窈和京墨订婚的话,你方便的话,也替我做一套吧,我也沾沾喜气。”
陈旖旎手顿了顿,笑了下,不说话。
“星窈那件旗袍我看了,很漂亮,”杜兰芝依然笑,自顾自地回忆起来,“想起来,我也很久没找人给我做旗袍了。以前你姥姥还在时,我那一衣柜的旗袍啊,都是她做的。只不过我老了,又病了一场,人就跟缩了水似的,撑不起来了。”
陈旖旎量完了她的臂宽,在一旁记录下来数字,轻声说:“麻烦您转过去一下。”
杜兰芝转身之时,还不忘循循观察陈旖旎的表情。
陈旖旎却一直是上次在餐桌上那般淡定优雅的模样,神情如常,看不出什么异色。轻抬着小巧的下巴,展开软尺量着尺寸。
杜兰芝心里泛起疑惑,不禁在怀疑自己最近听到的她还跟沈京墨在一起厮混的传言是真还是假。
量到前侧肩宽时,双方有一瞬的对视。
陈旖旎眉间含笑,迎上杜兰芝精明矍铄的目光,温声地笑:“如果您想做,可以随时联系我。”
“真的么?”
“嗯。”
她似乎,连那套做好的旗袍是要在沈京墨和江星窈的订婚宴上穿的都不介意。
“如果江小姐喜欢,也可以找我。”她继续说着,最后量好了胯宽,记录下数字,抬头朝杜兰芝笑了笑,“奶奶,好了。”
杜兰芝也笑,目光不乏古怪。
陈旖旎迎上杜兰芝尖锐又审视的目光,微笑着准备作别了:
“时候不早了,奶奶,我先走了。明天我把花色图发给您。”
杜兰芝送她到了门边,“要不留下来待会儿吧?估计京墨一会儿也过来了,我叫了他过来。对了,你吃饭了吗?一起坐下来吃个饭?”
陈旖旎如今也算是把杜兰芝此次叫她过来的目的弄明白了,生怕她再给江星窈叫过来凑一桌鸿门宴,微笑着,礼貌回绝了:“就不打扰您了,我还有事。”
杜兰芝便不再挽留。
还没走出门,就跟刚进来的沈何晏撞了个满怀。
沈何晏顶着一头新染的头发,才朝杜兰芝兴奋地叫了声“奶奶”,就瞧到正欲离开的陈旖旎。
他愣在原地,朝她身后望了眼,却没看到沈京墨。
皱了皱眉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记得她前几天病的不轻,如今一看,脸色好像比那会儿好了些。
却还不算特别好。
总觉得她有些奇怪。
陈旖旎抿着唇,不大自然地朝他笑了下:“过来给奶奶帮了个忙,我先走了。”
沈何晏准备喊她留下,声还没出,没留住。
她穿上风衣,头也没回就走了。
外面风声猎猎,天边黑沉大半,远处缀着三两颗寂寥的星。
一道纤细的影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沈何晏望了望她背影,没等杜兰芝责备他那一头毛躁的彩色头发是怎么回事儿,开车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