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儒士,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好看的,不好看的,眼里精光乍泄。身处正中心的云瓷看起来更像被人盯上的小绵羊。
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微微蹙眉:“诸位,可否让开?”
仙子发话谁还敢反驳不成?
念儿暗暗打起十二分精神,就在她神经紧绷地厉害时,铺天盖地的信如雪花飘落——那些士子丢下信便跑了,跑的比兔子还快,看得念儿瞠目结舌。
“小姐……”念儿吞咽一下口水,脸色憋屈古怪:“小姐信么?刚才砸过来的要不是信封,奴婢这会已经倒地不起了。”这太疯狂了吧!哪有二话不说就往人身上砸的!!
云瓷被她逗笑:“又在乱说话。”
念儿双臂低垂,眼神呆滞道:“没有乱说话啊。”
几十封信被丢在脚下,那些人不敢冲小姐放肆,信都往她怀里撒去,地上散落一堆,出于下意识反应,她还接住了几封。
“小姐,这些人什么意思啊?”
“无需理会。”
“那这些信呢?”
云瓷戏谑道:“你若喜欢,就收了吧。”
“咦?给小姐的东西奴婢哪敢要?”说着念儿将怀里的信抖落在地。
云瓷无奈揉着眉心:“你不要,我也不要,那就继续走吧。”
念儿哦了一声,走出两步蓦地反应过来:“小姐!那些是情书?”
大禹国风流入骨,少男少女谁没有纯情浪漫的时候?情书这东西,最深重,也最廉价。
单看对方心里有没有你。
云瓷心里唯有一个姜槐,芳心全被她填满,哪还装得下旁人?
想到情书,她脚步微缓:阿兄到底有没有重写啊,仅仅三个字的情书虽然她也不会嫌弃,可她就是喜欢阿兄挖空心思讲明爱意呀。
直到踏进红妆社,和青敖说话时,她脑子里还在想这事。
不过一封情书,阿兄写了一夜都没写完么?
那她今日要不要早点回府收信啊?
心里惦记着这事,授课结束,云瓷匆匆与诸位同袍含笑挥别,竟不想,又被拦在半路。
先前道路被堵,云瓷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她急着回府看信,这般一想,便觉眼前之人尽是拦在她和阿兄谈情说爱路上的绊脚石,美人眸光深邃,淌出丝丝冷意,红唇微启:“让开!”
姜槐写下最后一字,心满意足地露出笑。
一夜未睡她也未曾生出疲惫,沉浸在思念阿瓷这件小事上,她忘了今夕何夕。
等从那种甜蜜温暖的心境中清醒,五脏六腑传来滞涩痛感,教她额头登时渗出薄汗。
为写回信,她竟忘记自己受伤了。
想到这伤怎么来的,姜槐脸色一点点冷下来。
小心将情书装好,走到门口去喊亲兵,话到嘴边她还是舍不得就这样送出去,好歹是她写了一夜的情书啊。
“将军?”亲兵神采奕奕地守在那:“要不要送信?属下都准备好了!”
姜槐不满地轻扯唇角:“送信而已,你开心什么劲?”
亲兵嘿嘿笑道:“当然要开心啊,万一能看到小姐呢,将军,你是不知道现在小姐名气有多大,多少人挤破头都想窥见真颜,我也想……”
“你想什么?”姜槐寒声打断他:“不准想!”
亲兵腿肚子禁不住发颤,委屈地想哭。将军好凶啊,将军以前从没凶过他……
姜槐握着信,心念初定,阿瓷名气再大不还是她的小姑娘么?哼,这些臭男人,一个个垂涎美色罢了。她的小姑娘,她写的情书,她要亲自送!
思忖片刻,她快速洗浴,换好衣衫,丰神秀雅,君子如玉,唯独脸色看起来有丝苍白。
姜槐修长的指节搭在腰间玉带,漫不经心屈指轻扣:阿瓷每次都能一眼识破她的伪装,那她要不要再玩个花样?教她看不出来?
怀着玩闹的心思,她重新坐回小姑娘旧日里常用的梳妆台前,手指翻飞,其中玄妙不处,若外人见了,定当万分惊诧。
做好这些,为了能早些见小姑娘,她连饭都顾不得吃,快步出门。
临出门前府里下人看着她一副见鬼的表情,将军疯了么?!没事作何要折腾自己这张脸?
下人当中,唯独管家一副见惯不怪的模样,暗暗感叹,将军真是出人意表的天才。
这热血激情的少年气魄,管家甚觉欣慰。
就将军和小姐这热乎劲,真成了婚,保不齐得三年抱两。
他嘿嘿一笑,背着手往回走。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云瓷一朝扬名,才名、美名、仁善之名,名气加身,一重重的身份敲得人心头巨震。是以,身为名人的苦恼她半点不少。
三言两语震慑住那些士子,眼看柳小姐要发火,那些人哪敢招惹?
不说这本身就是个色绝天下的美人,就说她身份——
红妆社才名远播的云先生,柳家金尊玉贵的嫡小姐,书画双绝震惊文坛的槐先生,前有景阳殿下当金字招牌护着,中有柳家参天古树供她乘凉,后者更有文坛大儒小心翼翼捧着,这样得天独厚的金苗子,脑子被驴踢了才想不开得罪她。
蜂拥而至的士子愣在当场,紧接着对面又来了一拨人。
念儿看傻了眼:这些人算准了时机来堵人吗?
前有乌泱泱盛意拳拳的文人书生,后有热情洋溢笑容质朴的平民百姓,云瓷脸色微僵:她就想回府看信,怎就这么难了?
两方人马初聚首,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为首的章大娘拿甘蔗捅了捅对面书生:“喂,看够了吗?”
书生嫌弃挥袖:“劳烦大娘斯文些。”
“斯文?”章大娘撸起袖子,惊得书生倒退两步。
她气道:“你们围着柳小姐许久,怎的,还不准旁人凑上前来了?磨磨唧唧的,到底在做什么?行了,快让开,我们也要话和柳小姐说,柳小姐是仁心仁德的才女、善人,不要看人脾气好就没完没了了!”
这话正是念儿想说的,此刻听了章大娘的话她格外解气。
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文人们被一群大娘赶跑,云瓷温温柔柔接过章大娘递来的白菜:“多谢大娘了,回去我就尝尝,无碍,我喜吃素,嗯,您费心了。”
“哪能光吃白菜?肉,有肉吃!”宁大叔提着三两五花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姐还要长身体,家里别的没有,俺是屠夫,做的就是杀猪卖猪的生意,小姐不嫌弃的话,也尝尝?心意而已。”
既是心意,云瓷笑着点头:“好,多谢大叔。”
正说着,小男孩从人群探出头:“萝卜,要不要再来两根萝卜?柳姐姐,我特意从山上挖来的,你救了我家姐姐的命,我没别的好报答的,柳姐姐,你…你吃萝卜不?”
云瓷眸光如水:“吃,那姐姐就谢谢你送的萝卜了。”
男孩子眉开颜笑。
大家伙也跟着笑:柳家这位千金小姐,性子是真温柔啊。
一刻钟后……
主仆二人怀里抱着萝卜白菜五花肉,两两对望,念儿想笑不能笑,云瓷淡声道:“想笑就笑吧,你也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