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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的水声,姜槐从浴桶探出头,修长的大白腿支撑着身子跨出来,扯了衣服一层层穿好从屏风后走出。
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簌簌端着药汤走进来,“阿槐,来喝药。”
知道簌簌是花魁的人很多,知道她是医者的屈指可数。于姜槐而言,簌簌是美人,亦是恩人。战场九死一生,她能活着回来,一小半靠毅力求生,剩下的全靠了簌簌妙手回春把她从死地救出来。
大恩不言谢,姜槐冲她展颜一笑,再看那黑乎乎的药汤子,想也没想一股脑喝进肚子,喝到最后有点撑。
簌簌目光始终没从她身上移开,“刚才小兵来报,在清凉山附近发现云小姐踪影,所料不差,这会人已经到了。”
姜槐呲着口小白牙,“阿瓷也是个心急的。”
从簌簌手里接过锦帕在唇角压了压,她面色微变:“阿瓷不会是来和我算账的吧?这丫头在禹州城待着不好吗,偏要来风凉镇,幸亏路上没出事,要不然,她……”
姜槐猛地闭了嘴,想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那个祛疤膏还有没有?多给我涂点,万一被她瞧见,又得哭。我这会都怀疑,她巴巴跑过来是来数我身上有多少处伤的!”
簌簌哭笑不得,嗔怪道:“瞧你,哪还有半点做兄长的样儿。”
姜槐苦着一张脸,“谁让她是阿瓷呢,阿瓷生的那么好,我哪儿忍心看她哭。”
“哦,那我生的就不好看了?”
簌簌大美人不安分的眨眨眼,眨地姜槐心惊肉跳,她捂着心口:“你这是在和我使美人计吗?把我迷晕了好趁火打劫对不对?”
“乱讲。”簌簌轻轻给了她肩头一下。打完以后便觉这肩膀太过瘦削,心疼起来,“天天滋补汤喝着,怎么也不见长肉?脸上也没多少血色。”
“能活着从尸山血海爬出来已是老天眷顾,况且,我有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姜槐说的理直气壮。片刻,犹豫道:“要不……再端碗人参鸡汤来?你说我脸上没血色,那会不会吓到阿瓷?不行,不能吓到她。簌簌,把你胭脂拿来借我涂涂!”
“……”
簌簌没再理她,末了仍旧心气不顺,咬牙:“你对阿瓷妹妹未免好过头了吧!”
“那是,我对她不好,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得簌簌当即转身,“为什么?为什么你对她不好,要遭天打雷劈?”
姜槐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喃喃道:“不为什么啊,阿瓷是我妹妹,是我一手养大的。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怎么可能对她不好?阿瓷生的可爱,你见了也会喜欢的。”
“有多可爱?”簌簌上前坐到对面,指腹搭在她手腕,细细诊脉。
“这话你让我怎么回答?”姜槐凝神细想:“三年前,就我从军那会儿,阿瓷还是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小时候就聪明,从不让我费心。”
“六岁那年我背着她走街串巷,看起来居无定所,但我总能找到法子赚钱,再不济,随便拿个破碗往街头一跪,人们看我背着孩子,免不了大发同情心。我就拿了钱给阿瓷去西街老婆婆家换羊奶喝。”
“等再长几岁,我拜师学艺,跟着镖局讨生活,走到哪儿,阿瓷都跟着,她不怕吃苦,也最心疼我。”
姜槐眼角微湿,倏忽笑了出来,“簌簌,等你见到她就知道她有多可爱了。她不仅长的可爱,性子也可爱,颇有几分睚眦必报,每次和人翻脸都是见不得我受委屈。后来我学聪明了,不受委屈,哪怕受了委屈也不让她知道。”
簌簌听得酸涩,纤细的指节抚上‘他’柔嫩光滑的脸,问:“那她知道,你是女孩子吗?你是女孩子,为了养另一个女孩子不得不背负重担,你为了养她,耗尽心血,舍了自尊。为了护她,独往边关赚取军功。你做人上人皆是为了她,你姜槐活了十九年,生命里想的也全是她,从没为自己活一天,阿槐,你不累吗?”
姜槐不吱声,半晌唇边染笑,“簌簌,我不累。”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簌簌一脸无奈。说到底,姜槐、云瓷,不是亲生,胜似亲生。那相依为命十几年的情分不是她能比的。
“阿槐。”
“怎么了?簌簌。”
“你为她吃尽苦头,阿瓷长大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以后怎么办,你的女儿身还要继续瞒着她吗?”
“……瞒着她没什么不好呀,何苦让阿瓷为我担惊受怕?阿瓷那么好,我舍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难过,万一她知道阿兄不是阿兄而是阿姐,心里不舒坦怎么办?一开始没告诉她,之后也没必要告诉她。不如就这么瞒一辈子,左右她成婚后不和我过。”
簌大美人霎时眉眼舒展开,笑容太暖,晃了姜槐的眼。“那就瞒着吧,小女孩心思重,等她嫁人就好了。阿槐,你身子虚,去榻上歇息吧。”
“不了,我还是亲自去接阿瓷回来吧,她初来乍到,身边就一个念儿,碰到歹人怎么办?”
“我和你一起去。”
“行啊,正好让你见见我的小阿瓷。”姜槐眉眼飞扬,端的是少年得意:“也不知这么久没见,阿瓷还认不认得我。”灵光一闪,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像,“簌簌,你看,这就是阿瓷,这是她半年前托人寄到边关的。”
边角泛旧,不知在寂静的夜里被反复描摹过多少次。画像之上,少女清纯娇美,风姿初成。簌簌压下心头不安,由衷赞了句:“果然生的极好。”
她问:“画像你都贴身带着?”
“是呀。”姜槐牵了她的手,笑道:“咱们去找她吧,我是片刻都等不下去了!”